暮色四合,最后一抹天光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小镇零星亮起的灯火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模糊的光团。沈砚和林晚再次踏入那片被阴影笼罩的码头区域,空气里混杂的腥味、铁锈味和隐约的喧嚣,比昨夜更添了几分令人心悸的躁动。
沈砚的状态比离开仓库时更差了些。强行行走和高度戒备消耗了他刚刚依靠药效积攒起的一点元气,左肩的伤口在持续的移动中传来阵阵钝痛与灼热,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近乎透明,呼吸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他撑在林晚肩头的手臂依旧稳定,腰背挺得笔直,那双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将所有的不适与虚弱都死死压在冰冷的外表之下。
林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传递过来的沉重和滚烫的体温,她的心揪紧了,搀扶着他的手更加用力,几乎承担了他大半的重量。她的目光同样警惕,每一次阴影的晃动、远处传来的不明声响都让她神经紧绷。袖子里那把匕首的冰冷触感,是她唯一的底气。
他们再次来到了那个挂着脏兮兮塑料门帘的棚屋前。依旧是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守卫,看到去而复返的两人,尤其是状态明显更差的沈砚,脸上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讶异和一丝玩味。
“哟,还真回来了?”叼着烟的那个嗤笑一声,目光在沈砚苍白的脸上转了转,“东西拿到了?”
沈砚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用那双冷寂的眼睛看着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叫蝰蛇出来。”
他的态度依旧强硬,仿佛虚弱只是假象。守卫对视一眼,或许是忌惮他上次展现出的气势和那枚特殊的铜钱,没再多说什么,其中一人转身进了棚屋。
很快,他回来了,掀开门帘,示意他们进去。
棚屋内的景象与昨夜并无二致,烟雾缭绕,光线昏暗,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射过来。蝰蛇依旧坐在最里面的桌子后,这次他没有擦拭零件,面前摆着那台他们此行的目标——军用通讯设备,旁边还放着一个不大的医疗包。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相互搀扶着走过来的两人,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来,赵老头那里很顺利?”蝰蛇的目光先在沈砚明显更糟的脸色和肩头掠过,然后落在了林晚脸上,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审视,最后才回到沈砚身上。
沈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在桌子前停下,用没受伤的右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用油布包裹的银色U盘,放在了桌上,推向蝰蛇。
“东西。”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因为强忍痛楚而愈发低沉。
蝰蛇没有立刻去拿U盘,他身体前倾,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着沈砚,眼神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效率不错。不过……”他拖长了语调,“我改主意了。”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沈砚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如同数九寒冰:“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蝰蛇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光这个U盘,不够换这台设备和这些药。”他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通讯设备和医疗包,“你们还得再帮我做一件事。”
又是新的条件!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紧咬不放!
沈砚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额角有冷汗渗出。林晚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压抑的怒火。
“我们……只约定换U盘。”沈砚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濒临极限的忍耐。
“约定?”蝰蛇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笑出声,“在这里,我的话就是约定。现在,我觉得亏了。”他摊了摊手,一副无赖嘴脸,“要么,接受新条件;要么,拿着你们的U盘,滚蛋。”他的目光扫过沈砚肩头的伤和林晚紧张的脸,补充道,“不过,以你们现在这样子,能滚到哪里去呢?”
赤裸裸的威胁和趁火打劫!
林晚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理论,却被沈砚用眼神死死按住。
沈砚死死盯着蝰蛇,胸膛因为愤怒和伤痛而剧烈起伏。他知道,在这个地方,跟蝰蛇讲道理毫无意义,力量才是唯一的规则。而他们现在,处于绝对的劣势。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紧绷得仿佛随时会断裂。棚屋内其他人的目光也饶有兴致地聚焦过来,等待着这场不对等谈判的结果。
沈砚的左手无意识地蜷缩,伤口处的剧痛一阵阵提醒着他时间的流逝和身体的极限。他需要那台设备,需要医疗包里的东西。他看了一眼身旁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愤怒与无助的林晚,最终,那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了一丝。
他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下将那台设备直接抢过来的冲动,声音嘶哑地开口:“……什么事?”
这近乎屈服的三个字,让林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知道,骄傲如他,做出这个决定有多么艰难。
蝰蛇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他身体向后靠去,慢悠悠地说:“很简单。镇北边有个废弃的化工厂,里面最近盘踞了一伙外地来的愣头青,抢了我几批货。你们去,把他们赶走,或者……”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阴狠,“让他们永远闭嘴。事成之后,不仅设备和药给你们,我再额外给你们一笔钱,足够你们远走高飞。”
又是一个充满血腥和危险的任务!而且目标从独居的老人变成了一伙亡命之徒!
林晚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抓紧了沈砚的手臂。
沈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死寂。他没有看蝰蛇,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桌上那台关乎他们能否找到出路的通讯设备,和那个可能挽救他伤势的医疗包。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棚屋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烟雾无声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