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也最为寒冷。稀薄的雾气如同潮湿的鬼魂,缠绕着小镇边缘废弃的建筑和枯死的草木。沈砚和林晚离开了相对“安全”的仓库,如同两只离群的孤雁,再次投向危机四伏的未知。
沈砚的状态比昨夜离开黑市时更显糟糕。强行行走和精神的持续紧绷,让老陈那剂猛药带来的短暂稳定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清晰和顽固的伤痛与疲惫。他的左肩像是被烙铁反复灼烧,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牵动着整个上半身的神经。高烧并未完全退去,如同暗火在体内潜伏,消耗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他的脚步虚浮,身体的大部分重量不得不依靠林晚的支撑,呼吸沉重而短促,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几乎是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扛着他前行,她的手臂环在他的腰间,能感受到他肌肉因忍痛而持续的僵硬和细微颤抖。她的心如同被放在文火上慢煎,既心疼他的痛苦,又对即将面对的一切充满了恐惧。但她没有表露丝毫退缩,只是更加用力地支撑着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被雾气模糊的景物,耳朵捕捉着任何不同于风声的异响。
根据蝰蛇提供的信息和沈砚自己的判断,那座废弃的化工厂位于小镇最北端,紧邻着一条已经干涸的河道,曾经是污染的重灾区,早已被彻底废弃多年,平时连流浪汉都很少靠近,确实是藏匿和进行非法交易的绝佳地点。
越靠近镇北,周围的景象越发荒凉破败。残垣断壁增多,杂草长得比人还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化学试剂残留和什么东西腐败的刺鼻气味。脚下的路也变得崎岖不平,布满了碎石和废弃的建筑垃圾。
沈砚不时需要停下,靠在某段断墙或者枯树上喘息片刻,借机观察前方。他的脸色在稀薄的晨曦中白得吓人,嘴唇干裂灰败,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锐利地穿透迷雾,审视着通往化工厂的路径和可能存在的暗哨。
“前面……拐过那个弯,应该就能看到了。”沈砚的声音极其低哑,带着喘息,他指着前方一个被大量废弃预制板遮挡的弯道。
林晚点了点头,扶着他,更加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两人贴着墙壁,借助废弃物的阴影,如同潜行的猎食者,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个弯道。
就在即将拐弯的时候,沈砚猛地伸手拦住了林晚,将她拉向自己身后,身体瞬间紧绷到了极点。他侧耳倾听,眼神锐利如鹰。
林晚也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她听到了!从弯道另一侧,传来了模糊的、压低的交谈声,还有……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有人!而且就在附近!
沈砚对她做了一个绝对安静的手势,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探出头,向弯道另一侧望去。林晚紧贴在他身后,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僵硬和瞬间停滞的呼吸。
几秒钟后,他缩回头,脸色比刚才更加凝重。他对着林晚,用极低的气音,几乎只是唇语说道:
“两个。在厂门口……巡逻。”
果然有守卫!而且从沈砚凝重的表情来看,这两个守卫看起来并不像普通的混混,似乎带着某种训练有素的警惕性。
计划还没开始,就遇到了第一个障碍。以沈砚现在的状态,想要无声无息地解决两个带有戒备的守卫,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怎么办?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下意识地攥紧了沈砚的衣角。她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决断。
沈砚靠在冰冷的预制板上,闭了闭眼,似乎在急速思考。强行突破不可取,绕路?化工厂三面环着干涸的河床和陡坡,唯一相对容易进入的就是这个正门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天际那抹灰白正在逐渐变得清晰。一旦天亮,他们的行动将更加困难,暴露的风险也呈几何倍数增加。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由远及近的发动机轰鸣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听起来像是摩托车,而且不止一辆!
沈砚和林晚同时一惊,迅速将身体更深地藏入阴影之中。
只见几辆破旧的摩托车,开着晃眼的大灯,引擎咆哮着,从他们来时的方向疾驰而来,毫不减速地冲过了弯道,径直朝着化工厂大门的方向驶去!
门口那两个守卫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警惕,只是稍微站直了身体。
摩托车队在厂门口停下,车上跳下来几个穿着邋遢、举止嚣张的年轻男人,大声嚷嚷着,和守卫打了个招呼,便勾肩搭背地走进了厂区深处。
是那伙盘踞在里面的亡命徒?他们外出回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虽然增加了厂区内的人数,但也带来了一丝混乱和……或许可以利用的机会?
沈砚的目光追随着那几个消失在厂区黑暗中的身影,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计算。他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林晚,又看了看逐渐亮起的天色,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拉过林晚的手,在她掌心极快地、用指尖划了几个字。
林晚感受着他指尖的冰冷和划痕的轨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趁乱,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