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林,被一层乳白色的浓雾紧紧包裹,能见度极低。那条荒草丛生的旧路在进入山林后,变得更加模糊难辨,时而被倒塌的树木阻断,时而被疯长的荆棘覆盖。林晚拖着沉重的芦苇拖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雾气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肩膀被粗糙的绳索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每拉动一下都像是被刀子切割。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起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肺部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和浓重的白汽。
但她不敢停。停下来,就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沈砚最后的一线生机可能就此断绝。
拖床上的沈砚依旧昏迷不醒,偶尔会因为颠簸而发出模糊的呻吟,眉头紧紧锁着,仿佛正被困在无尽的梦魇之中。林晚每次听到他的声音,心都会狠狠一揪,只能更加小心地选择路径,尽量减轻颠簸。
山路蜿蜒向上,坡度逐渐增大。林晚几乎是手脚并用,身体前倾到极致,才能勉强拖动。汗水、雾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意志,机械地、一步一挪地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天际终于撕开了夜幕,透出些许灰白的光亮。浓雾在晨曦中开始缓缓流动,如同活物。光线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落在林间,也照亮了前方更加崎岖难行的山路。
林晚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眼前阵阵发黑,好几次都差点因为眩晕而栽倒在地。她不得不再次停下来,靠在一棵潮湿的树干上,剧烈地喘息,感觉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回头看向沈砚。他的脸色在晨光中显得更加苍白透明,嘴唇干裂得厉害,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拖行了一夜,他的情况似乎没有丝毫好转,甚至……更差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林晚的心。她真的能把他带到那个虚无缥缈的坐标吗?就算到了,那里真的会有希望吗?
她颤抖着手拿出水壶,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口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最后一口水,小心地、一点点润湿了沈砚干裂起皮的嘴唇。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空荡荡的水壶,和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路,一种巨大的无助感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滑坐在地上,将头埋进膝盖,肩膀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耸动。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就在她濒临崩溃的边缘时,贴身口袋里的那个金属盒,突然再次传来了极其轻微的震动!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规律的脉冲或者高频干扰,而是一种非常柔和、持续的、类似……共鸣般的轻微震颤?同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意,从金属盒上传导出来,透过衣物,熨帖在她冰冷疲惫的身体上。
这感觉……很奇异。不像之前那样充满攻击性或警示性,反而带着一种安抚的、温和的力量。
林晚猛地抬起头,擦掉模糊视线的泪水,紧紧握住口袋里的金属盒。是它在回应她的绝望吗?还是……它感应到了什么?
她挣扎着站起身,环顾四周。晨光驱散了一些雾气,山林的面貌清晰了不少。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相对平缓的山脊上,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个小小的、人工开凿过的平台,平台上……立着一个已经废弃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架子,看起来像是个老旧的信号塔或者气象观测站的残骸。
而金属盒那柔和持续的震颤和暖意,似乎正清晰地指向那个方向!
那里有什么?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微光,虽然微弱,却瞬间照亮了她几乎被绝望冰封的心。她不再犹豫,重新套上绳索,用尽最后的气力,拖着沈砚,向着那个废弃的平台挪去。
平台不大,边缘已经坍塌了一部分。那个金属架子歪斜地立着,上面缠绕着枯死的藤蔓。但在架子下方,紧靠着山壁的位置,竟然有一个用石头和旧木板勉强搭起来的、极其低矮简陋的窝棚!窝棚门口堆着些干柴,看起来像是曾经有人在此短暂栖身过!
金属盒的震颤在这里达到了最强,那暖意也变得更加明显。
林晚心中激动,她先将沈砚的拖床安置在平台相对平整的地方,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窝棚。窝棚没有门,只有一个低矮的入口,里面黑洞洞的。
她拔出匕首,警惕地探头进去。里面空间很小,只有一张用石头垫起来的破旧木板床,上面铺着些干草,还有一个用石头垒成的简易灶台,里面有些冰冷的灰烬。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没有人。但这里显然不久前还有人待过!是猎人?还是……像他们一样的逃亡者?
林晚仔细检查着窝棚内部。在木板床的角落,她发现了一个被遗落的、空空如野的军用罐头盒,以及……几枚散落在干草里的、黄澄澄的步枪子弹壳!
子弹壳?!
林晚的心猛地一紧。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是狩猎,还是……战斗?
她退出窝棚,目光再次落在那锈蚀的金属架子和手中的金属盒上。金属盒依旧在震颤,散发着暖意。难道……这个废弃的气象站或者信号站,就是那个坐标指向的地点?或者,是与之相关的某个节点?
她不太懂坐标的具体解读,但金属盒的反应不会骗人。这里,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回到沈砚身边,看着他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心中做出了决定。不管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眼下,这个窝棚是他们唯一能找到的、可以暂时遮风避雨、让沈砚得到片刻安宁的地方。
她必须把他挪进去。
她再次用尽力气,半拖半抱,艰难地将沈砚从拖床上移下来,搀扶着他,一步一步,挪进了那个低矮的窝棚,让他躺在了那张铺着干草的木板床上。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直接瘫坐在了窝棚门口,靠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喘息。
窝棚内虽然简陋阴冷,但至少挡住了外面的寒风和湿气。沈砚躺在干草上,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点点。
林晚看着他,又看了看手中依旧散发着微弱暖意的金属盒,再望向窝棚外那片在晨光中逐渐清晰、却依旧充满未知的山林。
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下一步该怎么办?在这里等待?还是继续寻找那个可能近在咫尺,也可能远在天边的“坐标”?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需要休息,需要恢复一点体力。而沈砚,需要水,需要药,需要真正的救治。
她将金属盒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一点奇异的温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先……休息一下。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