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撕破了夜幕,将山坳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清冷的淡蓝色。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林晚靠着岩石,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在呻吟。但她强撑着没有立刻睡去,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的沈砚身上。
他依旧保持着闭目调息的姿势,背脊挺直,像是山岩的一部分。但借着越来越亮的天光,林晚看得更清楚了——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那是一种强行压抑着痛苦和虚弱的倔强。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昨夜溪涧他掌心的温度,黑暗中他环住她腰身的有力手臂,还有他此刻无声的隐忍,种种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无法安然坐在原地。
她轻轻起身,走到山泉边,将自己的手帕浸透冰凉的泉水,拧得半干。然后,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沈砚身边,蹲下身。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眼,也没有动。
林晚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将浸湿的手帕,极其轻柔地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沈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林晚,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警惕和疑惑。
林晚被他看得心慌,手上动作却没停,小声解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在发烧。”
沈砚的目光在她写满担忧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那锐利如同实质的视线渐渐软化了下来。他没有推开她的手,也没有说话,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默认了她的举动。
林晚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她跪坐在他身旁,用手帕小心地擦拭着他额角的冷汗,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皮肤,那灼热的温度让她心惊。
石头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十分“自觉”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声音洪亮地说:“哎呀,这老胳膊老腿的,坐久了真不行!我去那边看看地形,顺便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垫肚子的玩意儿!”他说完,也不等回应,便脚步轻快地朝着山坳另一头走去,很快消失在岩石和灌木之后。
山坳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清晨的阳光终于越过了东面的山脊,如同金色的纱幔,温柔地铺洒下来,将相顾无言的两人笼罩其中。
沈砚依旧闭着眼,但林晚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似乎在她轻柔的擦拭下,一点点地放松下来。他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悠长。
阳光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那张总是过于冷硬的脸庞,在晨光和病弱的双重作用下,竟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的美感。林晚看着看着,不由得有些痴了,擦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沈砚忽然抬起右手,不是阻止她,而是精准地、轻轻地握住了她正在为他擦拭额头的手腕。
他的手掌依旧温热,带着薄茧,力道不重,却足以让林晚浑身一颤,动作彻底停滞。
他没有睁眼,只是握着她的手腕,低声开口,声音因为高烧而比平时更加沙哑低沉:
“……够了。”
两个字,像是命令,又像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依赖?
林晚僵在原地,手腕处被他握住的地方像是着了火,热度迅速蔓延到全身,脸颊烫得惊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和脉搏的跳动,与自己狂乱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他没有立刻松开,她也没有抽回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再次凝固。阳光暖融融地洒在两人身上,山风吹过,带来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泉水叮咚作响,像是一首轻柔的伴奏。
过了好一会儿,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沈砚才缓缓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触碰耗尽了力气。他的手臂垂落下去,呼吸似乎又沉重了几分。
林晚慢慢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皮肤的触感和温度。她看着他重新陷入昏沉睡眠的侧脸,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心疼、担忧,还有一种悄然滋长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亲近与占有欲。
她没有离开,就这么静静地跪坐在他身边,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去一部分渐渐变得有些刺眼的阳光。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本就密不可分。
直到石头抱着一捧野果回来,看到这静谧的一幕,才故意加重了脚步声,惊醒了这短暂的、无人打扰的时光。
林晚慌忙站起身,脸上红晕未退。沈砚也再次睁开眼,眼神虽然依旧带着病态的疲惫,却比之前清明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林晚,目光在她泛红的耳根处停留了一瞬,什么也没说,只是支撑着坐直了身体。
“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石头将野果分给两人,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沈砚接过野果,沉默地吃了起来。林晚也小口吃着,酸甜的汁液在口中蔓延,却远不及刚才那一刻,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让她心神动荡。
他们在这个隐蔽的山坳里休整了大半天。沈砚的高烧在午后渐渐退去,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精神明显恢复了不少。他再次拿出地图和金属盒,仔细研究着进入落星山脉腹地的路线。
林晚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被动跟随,而是努力记下他指出的每一个地标和可能遇到的危险。她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把冰冷的小刀。
夕阳西下时,沈砚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包扎着的手臂,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出发。”他看向林晚和石头,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进山。”
最后的征程,即将开始。而他们之间,那在晨光与病弱中悄然靠近的距离,已然成为彼此心中,最坚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