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兴始终低着头,像块钉在原地的木头,手指把衣角绞出几道深痕。
秦语音站起身往客厅那边走了两步:“再没胃口也得垫点东西。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吃饱了再说。”她伸手想去拉林云英,对方却往后缩了缩,指尖冰凉。
餐桌这边静悄悄的,陆晴把刚盛好的汤放在桌上,眼神在那对母子和二舅妈之间来回转。
陆明舟端着碗喝了口汤,瓷碗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他没抬头,只淡淡道:“过来吧,有些事发生,躲也躲不过去。”
林云英咬了咬唇,终于拽着陆明兴往餐桌挪了两步,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陆明兴坐下时,肩膀几乎要抵到耳朵,眼睛死死盯着桌面,不敢看任何人。
病房这边,陆老爷子眼皮动了动,浑浊的视线缓缓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动了动手指,喉间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守在床边的三人立刻凑了过来。
“爸!您醒了?”陆炎琪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眼眶瞬间红了,他伸手想去碰父亲的手,又怕力道重了,动作轻轻的。
陆炎艺紧绷的肩线跟着松缓下来,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语气沉稳中带着关切:“爸,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去叫医生来看看。”三嫂蔡文昕说着便要起身,却被老爷子抬手叫住:“不用,我没事,小蔡别折腾了。”
老爷子的手还拉着陆炎琪,指节因常年操劳微微变形,带着几分凉意,此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目光扫过眼前的儿子儿媳,又落在小女儿脸上,嘴唇翕动着,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水……”
“哎,水来了!”陆炎艺连忙端过床头的温水,取了棉签轻轻沾湿,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干裂的嘴唇,“您慢点,刚醒过来,先润润喉。”
陆老爷子眨了眨眼,视线在三人脸上缓缓转了一圈,最终定在陆炎琪身上,缓声问道:“公司……没出什么乱子吧?股东们那边,有没有闹起来?”
陆炎琪心里一热,这都什么时候了,老爷子心心念念的还是公司。
他忙放缓了语气安抚:“您放心,你入院那天,三叔公就把股东们都妥帖打发了,没人外人知道城南项目失利的内情。
我和炎艺盯着呢,您只管安心养病。”
陆老爷子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们,原本浑浊的眼神里慢慢漾起些神采,像久旱的土地终于盼来了一丝滋润。
病房里凝滞的空气仿佛也跟着松动了些,陆老爷子喉间发出一声轻浅的叹息,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缓缓松开陆炎琪的手,转而拍了拍陆炎艺递水杯的手背,动作虽轻,却带着安抚的意味。
陆老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疲惫:“老三我这个弟弟……还是老样子,
在外人面前总会护着咱们老陆家的脸面。可他那性子,不吃着肉绝不撒嘴,尤其在自家人跟前,半点亏不肯吃。特别这次批露出现在我们这。”
他顿了顿,喉间滚过一声低咳,目光重新落回陆炎琪脸上,那眼神里藏着几分审视,
像在掂量这块料子能不能扛住事:“城南的事,瞒着股东是眼下的权宜之计,可万一纸包不住火。
你们俩……心里到底有没有章程?”
陆炎琪被老爷子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挺直了背脊:“爸,我和炎艺联合法务已经在查底价泄露的事,另外一个……”
“我问的不是调查的做法。”老爷子打断他,指尖轻轻敲了敲床板,“是人心。对人心的拢络,世上没有不透的墙,
你们想过没有,匿名信能堂而皇之的寄到小蔡那里,难道就不会寄到些股东那里吗?
那股东们原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无非是咱们陆家如果出乱子他们也落不着好,但是如果没有东西堵他们的嘴,他们会这么容易罢休?
只是单纯的钱家在背后捅刀子还好,最怕是里应外合,趁机吞掉咱们的其他渠道。
你们要做的,不光是补窟窿,是得让这些人知道,陆家的骨头还硬着。”
陆炎艺在旁轻声接话:“爸的意思,是要先稳住内部。
我已经让财务把近三年的盈利报表整理出来,明天让三叔公在董事会上透个风,给帮股东们吃颗定心丸。”
老爷子听了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来扶我起来坐会儿,躺了一天,腰杆都僵得疼。”
陆炎琪忙不迭地凑上前,小心翼翼地托着老爷子的后背,另一手垫在膝弯处轻轻用力,慢慢将人扶起来靠在软垫上。
“爸,您慢着点,要不要再垫个靠枕?”他边说边调整着老爷子背后的垫子,直到对方舒了口气才直起身
坐定的老爷子,脊梁骨一挺,先前那点因久卧而起的倦态便散了大半。
眼尾的皱纹里藏着的锐利重新聚起,目光扫三人,问道:“还有就是,陆明兴那小子的事,你们怎么看?
你们觉得,他真的会联合钱家吃里扒外,把我们的底价给兜出去?”
“爸,那小子打小就透着股精明劲儿,心思活络得很,正路不走,老想着投机取巧。
您看他为了成事,攀附许家千金那做派,哪有点陆家的骨气!”陆炎琪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忿,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
“依我看啊,就是对您把他派去市场部憋着气不服!这才急功近利,受人蛊惑,做出出卖自家利益的,这种短视的招数来!”
坐在一旁的蔡文昕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附和道:“爸,这回我也觉得炎琪说的有道理,年轻人沉不住气,一旦觉得受了委屈,保不齐就会做出些出格的事来。”
老爷子没接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一直没吭声的小女儿,眉头微挑:“四丫头,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