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眼看着陆炎琪将整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弧度里都还是裹着股灼人的火气,
三叔公接着又倒了一杯递给他,忍不住挑了挑眉:“琪仔,这是跟谁置气呢?
能让好脾气的你气成这样,总不会是大哥又念叨你了吧?”
陆炎琪接过又一饮而尽,然后随手将空酒杯往茶几上一掼,
玻璃与玻璃相撞,迸出一声脆响。他脚步一顿,回头时眼底还凝着红血丝,语气像淬了冰:“还能有谁?陆炎艺。”
“炎艺?”三叔公愣了愣,随即了然地摩挲着下巴,“你妹妹今天回总公司上任了,大哥让她回来暂代职务?
她手下的东南亚分公司怎么办?我早上听张秘书说,她正忙着梳理海外东南亚分部的资料呢。”
“东南亚当然还是她管。梳理资料?我看她是回来当监工的,拿着鸡毛当令箭!”
陆炎琪嗤笑一声,转身走到落地窗前,指节重重磕在玻璃上,发出闷响,“五版方案,整整五版,红笔圈得密密麻麻,
一会儿说我数据模型太理想化,一会儿嫌落地性不足,
她懂什么?当年这项目刚立项时,她还在东南亚摸爬滚打,连项目的边都没沾过!”
三叔公没接话,慢悠悠给自己也斟了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晃出涟漪:“五版什么东西?
琪仔,你说的是总公司的有了新项目?我怎么没听大哥说起,这是还没对外公布的?”
“还不是城南那项目黄了,本来那是总公司的今年的重头戏,那现在没搞头了,
那下半年总公司得有个大动作顶上阿。”陆炎琪说起这个,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得意,
浑然忘了陆老爷子和陆炎艺那天三令五申的“绝密”叮嘱,
“那天爸在病床上问起,有什么类同项目,我随口提了句公司几年前在城东投的那块地,老爷子当场就拍板了。”
他说着,指尖在窗玻璃上无意识地划着,仿佛已经看到项目落地的盛况,
却没留意到三叔公端着酒杯准备往嘴里送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
然后他放下杯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城东那块地?这事……大哥应该交待了你别往外讲吧?”
陆炎琪正顺着那点得意劲儿往下说,被他一打断,脸上的光彩淡了几分,
却没往心里去:“三叔,你早晚会知道的,自己家里人闲聊,说几句怎么了?
再说了,这项目肯定能定下来,还不是我当初有先见之明,几年前就跟爸提过那块地的潜力。”他说着,又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续了半杯,
“那陆炎艺倒好,一回来就拿着我的方案挑刺,她知道当初那片的拆迁有多难啃?
知道当年我为了打通周边的交通线,跑了多少趟管委会?”
“可……”三叔公斟酌着试探开口,“早上我秘书送文件去总部,好像听见炎艺和核算组的人说,什么规划还在跟市里对接,
没最终敲死之前,连分公司的人都不能透露。但不知道是不是说城东那个项目。”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陆炎琪心头那点飘飘然。
他举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脑子里模模糊糊闪过父亲那天严肃的脸,还有陆炎艺特意跟他强调“商业机密”时的眼神。
但那点模糊的记忆很快就被酒意和怨气冲散了。
“嗨,你想多了。”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三叔啊,你是不知道,我这个妹子陆炎艺,在东南亚待久了,那里她一言堂,当惯了‘武则天’,
回来就端着架子,好像咱们总公司离了她就转不动似的。
五版方案,她但凡真懂行,第一版就该一二三四五说清楚来,要怎么改、怎么执行,
而不是我去猜她想怎么样,折腾到现在还不行,你说这不是故意给我难堪是什么?
“当初还是我老婆,非要把她拉回来给我撑腰,口口声声说她商业头脑多厉害,
对国家政策多敏感。结果呢?现在,腰没撑着不说,反倒被她压得抬不起头来!”
陆炎琪越说声音越大,胸腔里的窝火像烧起来的野草,借着酒劲疯长。
三叔公指尖捻着杯沿,听着陆炎琪把城东项目的细节抖得越来越细,眼底那点隐忧悄然翻涌成别的东西。
他垂眸盯着杯里晃动的酒液,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陆炎琪这性子,果然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早上在总部走廊,他撞见老王跟老张两个人嘀咕,说要找机会从陆炎琪那草包手里搞点什么。
当时只当是句空话,此刻听着这家伙把项目的核心规划全抖了出来,心里倒有了计较。
“你说得是,你这个妹子确实太较真了。”他适时附和一句,往陆炎琪杯里添了点酒,
“不过话说回来,城东那块地要是真能成,后续的建材供应、工程招标,可是不小的块肥肉。”
陆炎琪没听出他话里的试探,只闷头喝酒:“肥肉痩肉什么肉都轮不到旁人,这项目从头到尾都是我盯着的,都是我们陆家的。”
“那是自然。”三叔公笑了笑,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过,悄悄发了条消息“查一查公司城东地块材料,
工程有没有什么最新招标动态,尤其是王副总那边的动作”。
发完迅速锁了屏,抬眼时依旧是副关切模样,“就是怕有人眼红,暗地里使绊子。炎琪你性子直,防人之心还是得有像那几个副总……”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像是提醒,又像是在往陆炎琪心里埋刺。陆炎琪果然皱起眉:“你是说王胖子?他敢!”
“不好说啊。”三叔公叹了口气,语气慢悠悠的,“毕竟项目还没敲定,真要是被他钻了空子,抢先一步跟管委会搭上话……”
他没说完,却故意留了个钩子。看着陆炎琪眼里的火又烧起来,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既套了项目的底,又不动声色地挑了陆炎琪和王副总的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