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瑟斯感受着托雷基亚剧烈波动的情绪和那几乎要将他身躯融入的拥抱,眼中深沉的悲哀愈发浓重。
他沉默了片刻,任由那份冰冷的绝望透过紧贴的躯体传递过来。
然后,他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托雷基亚疯狂表象下最深的疮疤:“哥哥……”
他顿了顿,仿佛在确认这个称呼所承载的重量:“这些年……很痛苦吧。”
不是质问,不是嘲讽,而是一种近乎平静的陈述,带着了然与共情。
托雷基亚环绕他的手臂猛地一颤,那尖锐的、仿佛永远戴着戏谑面具的情绪出现了一丝裂痕。
痛苦?
何止是痛苦!
那是被真理抛弃的迷茫,是目睹挚友走向光明而自己沉入黑暗的孤寂,是被格里姆德日夜侵蚀灵魂的折磨。
但这些,他绝不会承认。
“哼!”托雷基亚猛地将西瑟斯箍得更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黑暗里,声音变得更加尖锐刺耳,试图用更大的声音掩盖内心的震荡:“痛苦?无聊!我现在拥有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倒是你——我的弟弟!”
他的话题猛地转向,猩红的眼灯死死盯着西瑟斯近在咫尺的侧脸,语气充满了难以理解的愤懑和一种扭曲的嫉妒:
“你为了救泰罗!不惜献出生命,西瑟斯!他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让你抛弃一切?!甚至不惜变成那副样子?!‘光之使者’?!”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来的,充满了讥诮。
面对托雷基亚这突如其来的、激烈而扭曲的质问,西瑟斯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解释。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在消化着兄长话语里那汹涌的、黑暗的情感。
然后,在托雷基亚因为激动而略微放松禁锢的瞬间,西瑟斯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转动了自己的身躯,从被背后禁锢的姿态,变成了与托雷基亚面对面的姿势。
西瑟斯能更清晰地看到托雷基亚面具下那双猩红眼灯中翻腾的混沌与疯狂,而托雷基亚也能更直接地看到西瑟斯眼里的平静与……一种让他心悸的包容。
紧接着,西瑟斯抬起手臂,不是推开,而是轻轻地、环住了托雷基亚看似精壮却冰冷的腰身。
他将自己的侧脸贴在了托雷基亚冰冷的胸甲上,仿佛在倾听那早已不再跳动的核心位置传来的、只有混沌能量的嗡鸣。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极轻微的、几乎像是叹息的颤抖,说出了那句让托雷基亚所有疯狂和质问都瞬间凝固的话:
“好冷啊,哥哥……”
西瑟斯的手臂收拢了一些,仿佛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具冰冷的躯体。
“你抱起来……好冷……”
这句话,像是一道最纯粹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托雷基亚被混沌和虚无填满的内心最深处……没有指责,没有说教,没有恐惧,只有最直接、最简单的感受,和最直白的心疼。
托雷基亚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疯狂,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面具下的表情是一片空白。
西瑟斯的拥抱很轻,不带一丝犹豫,但那透过蔚蓝色体表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和他那句“好冷”的低语,像是一把最温柔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层层叠叠的防御,触碰到了那个连他自己都以为早已死去的、属于“托雷基亚”的核心。
坚硬冰冷的盔甲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托雷基亚深知西瑟斯的性格——吃软不吃硬,外表冷漠,内心却比谁都重情,尤其是对真正走进他心里的人。
强硬的手段只会激起他更激烈的反抗,就像上次。
而此刻,西瑟斯这出乎意料的、带着悲伤和温暖的拥抱,这声“好冷”的低语,瞬间击溃了托雷基亚试图用疯狂和偏执构建起来的壁垒。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托雷基亚被搅乱的思绪中滋生——机会!
这是带走他的最好机会!
强行压下内心那陌生而汹涌的悸动 ,托雷基亚将其归咎于格里姆德的能量不稳定,他周身的尖锐和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浓浓疲惫与脆弱的低哑嗓音。
他环抱着西瑟斯的手臂力道放松了许多,不再是那令人窒息的禁锢,反而更像是一个依赖的拥抱。
他甚至微微低下头,将面具的额角轻轻抵在西瑟斯的额头上,动作带着一种久违的亲昵与……示弱。
“是啊……好冷……”托雷基亚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甚至带着一丝虚幻的沙哑,那猩红的眼灯中的光芒也似乎黯淡了些许,仿佛承载了无尽的孤独:“宇宙……一直都是这么冰冷……黑暗……虚无……”
他微微抬起头,猩红的眼灯凝视着西瑟斯,里面疯狂褪去,竟流露出一种近乎真实的哀伤与祈求:
“西瑟斯……别再回到那些只会让你牺牲、利用你光芒的家伙身边去了……他们根本不懂你,也不懂我……”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西瑟斯蔚蓝色的手臂,描募着那银色的纹路,声音如同蛊惑的低语:
“我们才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只有我们在一起,或许……或许才能找到一点点……不那么冷的感觉……”
“哥哥那里……有你想要知道的许多答案……关于力量,关于过去,关于……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
他不再提混沌,不再提虚无,而是巧妙地利用了西瑟斯此刻流露出的那心软与共情,他像一个同样孤独、寒冷、渴望温暖的受害者,向自己唯一的弟弟伸出了看似脆弱的手。
托雷基亚那刻意放软的、带着脆弱与哀求的声音,如同最细腻的蛛丝,悄然缠绕上西瑟斯的心。
而紧接着,那轻轻蹭过他脸颊的冰冷面具触感,以及那句低哑的、仿佛蕴含着无尽悔恨的道歉,则成了彻底击垮他心防的最后一道力量。
“对不起……西瑟斯……”
托雷基亚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化作一声虚无的叹息,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是我不好……当初……不该留下你……对不起……”
那冰冷的额角再次轻轻抵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依赖与乞求原谅的姿态。
“我…知道错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西瑟斯内心深处那扇紧锁了数千年的、名为“委屈”与“渴望”的闸门。
长久以来压抑的、对兄长的思念,对当年不告而别的困惑与伤心,对重逢后却发现对方堕入黑暗的痛苦与挣扎……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在这一刻,因为这句迟来的、他从未想过能听到的道歉,而彻底决堤。
他很好哄的。
真的。
对于托雷基亚,他从来就没有太多的要求,不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不需要多么崇高的地位,甚至可以不那么聪明,不那么完美。
他想要的,从来就只是那份独一无二的、来自兄长的关注与认同,是那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抛下的安全感。
哪怕这份关注变得扭曲,这份安全感染上了黑暗的色彩。
只要托雷基亚还愿意看着他,还愿意叫他一声弟弟,还愿意……像现在这样,笨拙地、甚至可能并非完全真诚地……向他低头认错,流露出一点点需要他的样子。
那就够了。
眼灯剧烈地闪烁起来,一层朦胧的水光迅速氤氲其上,模糊了托雷基亚那近在咫尺的、诡异的面具轮廓。
西瑟斯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试图阻止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哽咽,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他剧烈起伏的情绪。
他环在托雷基亚腰上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指尖甚至微微陷入了那冰冷的、附着混沌能量的甲胄缝隙之中。
他还是很爱他。
这份源于血脉、深刻于灵魂深处的羁绊,从未因为时光的流逝、形态的改变、甚至立场的对立而真正消失过。
它只是被深深地埋藏了起来,此刻,却被托雷基亚这突如其来的“软弱”与“道歉”彻底唤醒。
“……哥哥……”西瑟斯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的哭腔,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托雷基亚耳中。
他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说“我原谅你”。
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托雷基亚冰冷的身体,仿佛要将自己身上那一点点微薄的温暖传递过去,仿佛想要通过这个拥抱来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
他将脸更深地埋进托雷基亚的颈窝,那里冰冷依旧,却仿佛成了他此刻唯一能够汲取安定的港湾。
这个反应,远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说明问题。
托雷基亚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得见的、得逞的弧度。
猩红的眼灯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快意,但很快,那快意又被怀中弟弟那细微却真实的颤抖所带来的、某种极其陌生的悸动所覆盖。
他感受到了西瑟斯那毫不设防的、全然接纳的依赖。
这种感觉……似乎并不像他预想中那般全然是掌控的快感。
但这点陌生的悸动很快被他强行压下。
托雷基亚更加放软了姿态,一只手轻轻拍着西瑟斯的后背,如同很久很久以前哄他睡觉时那样,声音变得更加温柔,甚至带上了一丝催眠般的魔力:
“好了……不哭了……哥哥在呢……以后哥哥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跟我走吧……离开这些是是非非……只有我们两个……好不好?”
他的低语如同温暖的毒药,丝丝缕缕地渗入西瑟斯毫不设防的心田。
西瑟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他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微小的、却意味着妥协与顺从的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