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九章
徘徊镇的“繁荣”如同精心布置的舞台剧，细节逼真，却缺乏灵魂的震颤。街道上的人们交谈、交易、劳作，动作流畅自然，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的眼神略显空洞，笑容的弧度过于标准，仿佛戴着一张无形的面具。
老摩根镇长热情地将沈劈天一行人引至镇中最大的旅店——“安眠居”。旅店同样由暗紫色木材搭建，内部干净整洁，甚至称得上舒适。老板是一个胖乎乎、总是笑眯眯的人类，动作麻利地为他们安排了房间，提供的食物也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烤肉和麦酒。
一切都完美得不真实。
“尊上，此地……太过‘正常’了。”曜在房间内布下隔音结界后，低声对沈劈天道。连他都感觉到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沈劈天立于窗边，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目光平静：“表象越是完美，内里隐藏的扭曲便越是惊人。此地的规则……很有趣。”
他伸出食指，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九色雷元探出，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触碰着徘徊镇的空气、建筑、乃至那无形的规则壁垒。
“并非幻境，也非精神控制。”沈劈天很快得出结论，“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认知覆盖’与‘记忆循环’。”
“认知覆盖？记忆循环？”曜不解。
“简单来说，此地被一种强大的规则力量笼罩。这股力量并非直接控制生灵，而是强行修改了他们对‘现实’的认知，并将他们的记忆锁定在某个特定的‘美好’时间段内，不断循环。”沈劈天解释道，“他们以为自己生活在和平繁荣的镇子里，日复一日地进行着交易、劳作、生活，却不知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他们早已忘记了真实的过去，也察觉不到时间的真正流逝。”
曜倒吸一口凉气：“那他们真实的处境是……”
“恐怕不容乐观。”沈劈天目光扫过街上一个正在与顾客讨价还价、笑容满面的矮人商人，“他们的肉体或许还在，但精神与记忆，早已成了维持这个‘完美假象’的养料。那个老摩根，可能是唯一一个还保留部分清醒意识的存在，或者说，是这股规则力量的‘管理者’或‘共生体’。”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传来老摩根的声音：“贵客可还安顿好了？老朽备了些薄酒，想与诸位聊聊，顺便介绍一下我们徘徊镇的风土人情。”
沈劈天与曜对视一眼。
“正好，本座也有些疑问，想向镇长请教。”沈劈天淡淡回应。
旅店一楼的小酒馆内，老摩根独自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桌上摆着几碟小菜和一壶麦酒。看到沈劈天和曜下来，他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来来来，尝尝我们镇子自酿的麦酒，用的是附近蓝水湖的特产‘星光麦’，味道甘醇得很。”老摩根亲自为两人斟酒，笑容和煦。
沈劈天端起酒杯，并未饮用，只是轻轻晃动着，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镇长在此地，想必很久了吧？”
老摩根笑容不变：“是啊，一辈子喽。看着镇子从一个小村落，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大家都安居乐业，挺好，挺好。”
“是吗？”沈劈天目光直视老摩根，“那镇长可还记得，镇子外面，是什么样子？”
老摩根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外面？外面不就是无尽荒野嘛，危险得很，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和扭曲的规则。所以我们才建起围墙，大家抱团取暖。”
“那镇子为何叫‘徘徊镇’？”沈劈天继续追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个嘛……”老摩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但很快又被笑容取代，“老名字啦，祖上传下来的，可能是指我们这些人在此徘徊求生吧。不重要，不重要，喝酒，喝酒！”
他试图转移话题。
沈劈天却放下酒杯，声音微冷：“镇长，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
老摩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酒馆内的光线似乎黯淡了几分，周围那些“顾客”的谈笑声也诡异地低了下去，他们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缓，眼神齐刷刷地、空洞地看向了沈劈天这一桌。
“贵客……何出此言？”老摩根的声音干涩起来。
“记忆的囚笼，认知的牢狱。”沈劈天缓缓道，“以全镇生灵的精神为薪柴，维持一个早已不存在的‘美好’幻梦。这，就是徘徊镇的真相，不是吗？”
老摩根的脸色彻底变了，那和善的面具碎裂，露出底下深深的疲惫与一丝……恐惧。他猛地站起身，周围的“顾客”也如同提线木偶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围拢过来。
“你们……不该来的！”老摩根的声音变得尖锐，“打破了平衡……我们都得死！‘祂’会醒过来的！”
“祂？”沈劈天挑眉。
就在这时，整个徘徊镇猛地一震！仿佛地底有什么庞然大物翻了个身！
街道上的“居民”们发出惊恐的尖叫（但这尖叫也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怪异感），纷纷抱头蹲下，或者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天空那原本还算明亮的光线骤然昏暗，镇子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仿佛褪色的油画。
旅店的墙壁上，那些木纹如同活了过来般开始蠕动，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
老摩根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身体剧烈颤抖：“完了……完了……‘遗忘之噬’……被惊动了……”
一股庞大、冰冷、充斥着“遗忘”与“吞噬”规则的意志，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从地底深处缓缓升起，锁定了旅店内的沈劈天！
这股气息，与沈劈天在遗忘海边缘感知到的“噬忆黑潮”同源，但更加凝聚，更加饥饿！
原来，这徘徊镇，竟是建立在“噬忆黑潮”一个较为强大的子体或者说“触须”之上！老摩根和这些居民，不过是它圈养的食物，维持着虚假的繁荣，为它提供稳定的“记忆”与“情感”食粮！
而沈劈天的到来，以及他点破真相的行为，如同惊醒了这头沉睡的食粮兽！
“保护尊上！”曜厉喝一声，雷光爆闪，与几名闻讯冲进来的雷霆近卫瞬间结成战阵，雷元联结，化作一道雷光屏障，挡在沈劈天身前。
沈劈天却缓缓站起身，看着那从地底蔓延而上、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遗忘规则，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只是个贪食的寄生虫。”
他并指如剑，甚至未曾动用腰间的霄雷。
只是对着那汹涌而来的黑暗，轻轻一点。
“忆，不是你这么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