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短暂恢复的死寂,只有船工们在不断修复的捶打,以及舰船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在回荡。每个人脸上都混杂着海水、汗水和劫后余生的惊惶,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刚才那足以劈开钢甲的雷击,给予众人的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佩恩紧握长剑,他心中巨震:“这等天灾般的自然之力……伽德族的幸存者,若是在穿越迷雾时遭遇,恐怕连人带船都会被撕成碎片,绝无生还可能……难道我真的选错了路?变成硬闯这片死亡海域?” 一丝悔意掠过,但旋即被坚毅取代,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在他思绪翻腾之际,又出状况。
“咕咚……咕咚咚……”
一阵沉闷如雷鸣的冒泡声从深海传来,仿佛某个沉睡的古老存在正在苏醒。声音之大,甚至压过了海浪,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灵魂上。
“戒备——!” 佩恩的嘶吼瞬间破音,瞳孔因惊骇而急剧收缩。那排山倒海的未知恐惧再次碾压过来!
“轰——!!!”
一道如山峦般的巨影冲破海面,带起的海水如同瀑布般倾泻,将半个甲板浇得透湿。那是一只堪比舰船大小的巨型章鱼,灰紫色的皮肤湿滑粘腻,布满了令人作呕的、不断开合的吸盘,大小不一,仿佛无数张贪婪的小嘴。
“所有人退后!稳住船身!” 佩恩的声音在怪物破水的轰鸣中显得异常尖锐。
巨章庞大的身躯带着万钧之势猛扑而下,“啪啪啪!” 无数条如同巨蟒般的触手瞬间缠绕住舰首,恐怖的力道直接炸碎了船头护栏和部分甲板,碎木如雨般飞溅!整艘船被它拖得猛地向前倾斜,舰尾高高翘起,几乎要垂直立起!
“啊——!”惊呼声四起。
“抓稳了!” 沙利亚在船身倾斜的瞬间,娇叱一声,纤腰一拧,足尖勾住扭曲的栏杆,整个人几乎悬空。她眼神锐利如鹰,玉手连挥,数道寒芒撕裂空气——“嗤嗤嗤!” 钢钉疾射而出,直取章鱼那充满暴虐之色的恐怖竖瞳!
章鱼反应快得惊人,巨大的眼睑瞬间闭合。“叮叮当当!” 钢钉撞在坚韧无比的眼膜上,竟被尽数弹开,少数几枚刺入,也仅仅留下浅痕,无法深入分毫!它似乎被彻底激怒,几条空闲的触手疯狂舞动,上面的吸盘急剧开合,发出“噗叽噗叽” 的粘腻声响,恶心至极。
“该死的,皮太厚了!” 门达斯在另一侧甲板上怒吼,他身形如风,一个狼狈的翻滚,惊险地躲过一条横扫而来的触手。触手带起的腥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他稳住身形,双剑交错斩出,“唰!唰!” 在触手上留下两道深可见“肉”的剑痕,墨蓝色的血液渗出,但触手的动作只是微微一滞,反而更加狂暴地抽打过来!“根本砍不断!”
佩恩此时闪现到最近的一条触手旁。“给我断!”他旋身挥剑,源力在剑刃上形成肉眼可见的旋涡。剑刃深深陷入触手的肉质,却只砍进去三分之一就再难寸进。
“该死,这畜生的皮真的太厚!”
章鱼开始发力,试图将这艘敢于反抗的小船彻底拖入深渊。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龙骨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所有水手!到船尾去!压住船!”戈尔巴顿声嘶力竭地呐喊,脸色煞白的水手和船工们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冲向舰尾,用自身的重量拼命下压,试图对抗那恐怖的拖拽力。绝望的号子声与章鱼的咆哮混杂在一起。
千钧一发之际——
“轰!轰!”
侧方传来两声沉闷如雷的巨响!是黑石号的弩炮!
两支儿臂粗的巨型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狠狠扎进章鱼庞大的身躯!“噗!噗!” 两声闷响,章鱼身上瞬间爆开两个恐怖的血洞,墨蓝色的血液和碎肉如喷泉般涌出!
“嘶嗷——!!!” 章鱼发出了震彻云霄的痛苦嘶嚎,缠绕船体的触手因剧痛而微微松动。
佩恩眼中精光爆射,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周身猛然爆发出强烈的源力气旋,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掩护我!” 他朝沙利亚大吼一声,整个人化作一道离弦的利箭,源力在剑尖汇聚成一点耀眼的寒星,直刺章鱼那只完好的巨眼!
章鱼忍痛发现了这个致命的威胁,两条粗壮的触手如同鞭子般回防,试图拦截。
“你的对手是我!” 沙利亚双手舞成一片幻影,更多的钢钉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那两条触手的关节和敏感部位,虽然无法造成重创,却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迟滞它的动作。
就在触手即将拍中佩恩的瞬间,他眼中银芒一闪,一道无形的精神冲击波——“嗡!”——如同尖针般狠狠刺入章鱼相对简单的大脑!
章鱼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动作出现了致命的凝滞!
“就是现在!给我破!!” 佩恩咆哮着,将全身源力灌注于双臂,长剑携带着风暴狂潮般的力量,终于突破了那层坚韧的防御。
“噗嗤——!”
长剑深深贯入那只巨大的竖瞳,直至没柄!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混合着晶状体碎片猛地喷溅出来,溅了佩恩一身,护手和皮甲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冒出青烟。
“吼呜呜呜——!!!” 章鱼发出了濒死般的、惊天动地的疯狂嘶吼,整个身体剧烈地扭曲、拍打,船身在这股巨力下如同玩具般被甩动,随时可能散架!
但佩恩死死握住剑柄,双脚如同钉在章鱼头上,他面目狰狞,不顾一切地怒吼着,双臂肌肉贲张,顺着破碎的眼眶猛地横向一切——
“滋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半个巨大的眼球被他硬生生切开!
彻底的剧痛摧毁了章鱼的意志,它终于松开了所有触手,在最后时刻,猛地从漏斗中喷出铺天盖地的黑色墨汁,如同最浓稠的乌雨,瞬间将整片海域染得漆黑如墨,也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墨雨倾盆而下,甲板上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海水拍打船体和人们劫后余生、剧烈喘息的声音。
佩恩拄着剑,单膝跪在狼藉的甲板上,汗水、墨汁和怪物的血液混在一起,从他刚毅的脸颊滑落。他望着那逐渐扩散、深不见底的墨色海域,又回头看了看惊魂未定、人人带伤的同伴,声音因脱力和后怕而沙哑:“我们……只是侥幸。”
就在那片翻涌的、墨绿色海面上,又一个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猛地撕裂了海平面。黝黑的鳞片覆盖着它山峦般的躯体,在惨淡的天光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那是一只他们从未见过的惊天巨蛇,或许是海蛇,其张开的巨口仿佛能吞噬整个天空,而更令人胆寒的是,那口中正死死咬合着刚才让他们苦战不已的恐怖章鱼。曾经不可一世的章鱼,此刻在那巨蛇口中竟像是一个可怜的玩具,触须无力地蜷曲、抽搐,几乎要被整个吞下。巨蛇的身躯仅仅是露出水面的部分,就已经比那章鱼庞大了数倍不止。
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被打破,佩恩刚张开口,话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我们或许可以……”他的声音微弱,被一声震耳欲聋的破浪巨响彻底吞没。
所有人的表情瞬间凝固。泰兰德嘴巴半张着,微微颤抖。普德劳斯的脸上血色尽褪,眼球因极致的恐惧而微微凸出,仿佛下一刻就要迸裂开来。
这是源自生命本能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灵魂上。
没有嘶吼,没有纠缠,那巨蛇带着它的战利品,以一种近乎傲慢的姿态,轰然沉回深海。留下的,是排山倒海的巨浪和倾盆而下的海水,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狂暴飓风,将战舰像小孩子的木筏般高高抛起,又狠狠砸下。
佩恩踉跄着抓住湿滑的船舷,才勉强没有摔倒。海水顺着他的长发梢流淌,划过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
他感到嘴唇干裂,喉咙发紧,一个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他齿缝间挤出:“这……这还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