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风临的骑报
初冬的寒风被歌剧院内炽热的氛围驱散得一干二净。崭新的木质座椅散发着松香，穹顶下悬挂的水晶灯将舞台照得熠熠生辉。佩恩男爵紧紧握着妻子珍妮丝微凉的手，坐在最前排的领主专座上，内心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以及一丝更深藏的不安。
他侧过头，看着珍妮丝。她碧蓝的眼睛因为期待和喜悦而闪闪发光，白皙的脸颊泛着兴奋的红晕。仅仅是看到她的这个表情，佩恩就觉得之前所有的“胡闹”都值了。
“亲爱的，你看，大家都来了。”珍妮丝低声说，声音里带着雀跃，“从没想过，我们的领地能有这样一天。”
佩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身后，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上，既有衣着体面的贵族，也有穿着干净整洁棉布衣的平民，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同样的好奇与兴奋。这让他想起这几年的艰辛与不易，同样也为了自己，这个来自异世界、灵魂曾倍感孤独的自己，同时也为了妻子珍妮丝展露笑颜，他几乎把自己前世记忆里所有能实现的娱乐项目都搬到了这个世界。
城郊那个可以划船、野餐的人工湖公园，如今是情侣和家庭的最爱；北方山麓的滑雪场，让原本难熬的冬季变成了充满欢声笑语的季节；而斗兽棋、象棋、扑克牌、麻将，更是风靡了整个领地，从城堡到乡村酒馆，到处都能听到人们为“将军”或“胡了”而争论不休的声音。
他，一个小小的男爵，差点以为自己成了劳民伤财的昏君。但奇怪的是，这些取悦妻子的举措，非但没有拖垮财政，反而极大地提升了领民们的幸福感和对这片土地的归属感。商业变得繁荣，税收反而增加了。这算不算是……“宠妻”带来的良性循环？
佩恩正沉浸在“我真是个天才”的自我满足中时，舞台的帷幕缓缓拉开。吟游诗人吉特，如今是歌剧院的艺术总监，穿着一身夸张的镶金边天鹅绒礼服，精神抖擞地走到台前，深深一鞠躬。
“尊敬的男爵大人，尊贵的夫人，各位来宾！”吉特的声音洪亮而充满戏剧性，“感谢领主大人的慷慨与远见，让我们拥有了这座艺术的殿堂！我们不仅从各地招募了最好的乐师和歌者，甚至还在流民中发现了许多才华横溢的乐器艺人！今天，我们将为您呈现一场前所未有的音乐盛宴！”
珍妮丝用力地鼓掌，转头对佩恩投来一个充满爱意和钦佩的眼神。佩恩矜持地点点头，内心却在嘀咕：“希望吉特别搞出什么太超前的玩意儿……”
演出顺利进行。乐队的合奏气势恢宏，情景歌剧虽然略显稚嫩但情感真挚，舞蹈演员的舞姿也赢得了阵阵掌声。佩恩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有些得意地翘起了嘴角。看，这就是我为我妻子创造的世界。
终于，到了开幕式的压轴环节。吉特再次走上台前，情绪比之前更加激动。
“诸位！”他张开双臂，如同拥抱整个剧场，“为了庆祝这个伟大的日子，我们决定，由全场所有人，共同唱响我们领地最受欢迎、由领主亲自教导传播的歌曲——《风神的翅膀》！让它承载我们的希望与欢乐，响彻云霄！”
“噗——”佩恩刚端起杯子想喝口水润润嗓子，听到歌名差点没呛到。他强行把水咽下去，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咕噜声。
《风神的翅膀》……这名字听起来挺高大上，还是他当初为了贴合这个世界背景而改的。它的原名是……是……
珍妮丝完全没有注意到丈夫的异样，她激动地站了起来，转身面向所有领民，脸上洋溢着如同慈母般的温柔与自豪。她轻轻抬起手，开始指挥。
全场观众，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显然，这首歌已经深入人心。
前奏响起，那熟悉的、带着一丝励志和……嗯……土味的旋律，让佩恩的脸颊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他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被推上舞台的蹩脚演员。
“唱！”吉特在台上激情澎湃地挥舞着手臂。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歌声席卷了整个歌剧院，震得水晶灯都仿佛在轻轻颤动：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佩恩：“……”
他感觉自己的脚趾在靴子里狠狠地抠了起来，几乎能抠出一座新的城堡。他看着身边珍妮丝那完全投入、甚至眼角泛着感动泪光的侧脸，又看了看身后那些闭着眼睛，唱得声嘶力竭、无比动情的领民们。
他的内心一片翻江倒海：
我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在哼歌的时候，把这首《隐形的翅膀》完整地‘回忆’并‘创作’出来了呢？！还美其名曰‘风神的指引’？！老天爷！全民公投的最爱……这恶趣味的果实，终究还是得我自己吞下啊！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风神的翅膀， 带我飞，飞过绝望……”
歌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整齐。佩恩看着这“万民同心”的壮观场面，表情扭曲，一半是想笑，一半是想哭。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
珍妮丝似乎终于感受到了他复杂的情绪，转过头，轻声问：“亲爱的，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你看，大家多喜欢这首歌啊！”
佩恩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紧紧回握她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没……没什么，我只是……太感动了。”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哀叹：
罢了罢了，昏君就昏君吧，虽然我只是个男爵。能换来她的笑容和领地的这份……嗯……‘团结’，唱《风神的翅膀》就唱吧！至少，这调子还挺洗脑的，不是吗？
......
结束演出的剧院门口，人们意犹未尽。
“看来，领地的人们，今年又多了一个值得反复品味的高雅去处。听说明天的预约已经排满了？”
希恩管家正要躬身回答，一阵急促却异常沉稳的马蹄声打破了剧院门口的嘈杂。一骑如黑色利箭般穿透薄暮，骑手身披王室近卫特有的猩红镶边斗篷，风尘仆仆，眼神却锐利如鹰。他勒住战马，利落地翻身落地，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与紧迫。
佩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心中那因歌剧盛宴而产生的轻松暖意，瞬间冷却了几分。他认出了来人所代表的徽记——那是王室的狮子纹章。
那名特使大步走到佩恩面前，右手重重叩击左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因长途跋涉而略带沙哑，却清晰无比：“佩恩大人！国王特使，奉陛下之命，将此亲笔信函呈送于您。”
“国王？”佩恩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开幕式带来的喧嚣让他几乎忘了外面的风云变幻。他接过那封用上好羊皮纸密封、盖着巨大王室火漆印的信，指尖触碰到冰凉的蜡印时，心中已有预感。
他屏退左右，莱特放假，只留希恩管家在旁，拆开了信件。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凌厉的笔迹，亚伦……那个名字终于加上了“国王”的前缀。信中措辞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邀请他务必在开春后前往王都，参加登基与加冕大典。
佩恩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阅读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当他的目光落到信纸末尾那几行字时，管家察觉到异样，谨慎地低声询问：“大人，信上……除了登基典礼，是否还有别的消息？”
佩恩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头，喉结滚动了一下。良久，他才将视线收回，重新落在信纸上，声音低沉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登基典礼……自然是要去的。”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信上说……我的老师，隆帝齐大师……陨落了。”
管家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瞬间布满惊愕与哀戚：“隆帝齐大师？这……这真是太突然了！”
佩恩的眼神恢复了焦距，却蒙上了一层深切的悲恸与追忆。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严厉却又慈祥的老人，在他年少时手把手教导他剑术与箴言，更在一次致命的对战，将他从死神手中硬生生夺回……
“亚伦陛下在信中特别提及，作为老师曾经的学生，更是被他亲自点名为奇迹的人……”佩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立下誓言，“我必须去。不仅要去王都见证新王的加冕，更要去风临城，祭拜我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