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贝斯指节的握力几乎要嵌进剑柄的雕纹里,臂甲下的肌肉因紧绷而微微颤抖。一股灼热的战意在他血管里奔涌,催促他立刻拔剑,将那个碍眼的男爵劈成两段。然而,他残存的理智像一道冰冷的铁箍,死死锁住了这股冲动。
——那个叫佩恩的男爵,太安静了。
对方就像一口深潭,幽深得不见底。从冲突伊始,他就静立在那里,神色淡漠,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乱过一分。庞贝斯看不透他,这种无法估量对手根底的感觉,如同在黑暗中行走,每一步都可能坠入深渊。“若我亲自出手,却未能雷霆拿下……这好不容易在东境树立的威信,将顷刻崩塌。届时,该如何收场?” 这沉重的疑虑,像沼泽一样拖住了他的脚步。
正自犹豫间,身侧猛地爆开一股凶暴的气势!他麾下的巨汉安格斯,早已按捺不住那嗜血的冲动。
“吼——!”
安格斯一步踏前,脚下的石板应声龟裂。庞大的源力自他体内喷薄而出,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暗红色气旋,搅得草丛狂舞。他粗壮如古木的双臂上,传承结纹次第亮起,散发出如同熔岩般的光辉。他要用这绝对的力量,先声夺人,将对方连人带那可笑的尊严,一并碾碎!
就是现在!
一直静观其变的佩恩,眼底精光一闪。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个能瞬间制造绝对震慑的契机。他不能陷入缠斗,必须速战速决,在对方摸清自己虚实之前,用一场无可争议的胜利奠定胜局。
没有丝毫预兆,佩恩的身影仿佛化作了一道撕裂空间的银色闪电。
下一秒,两人已在场地中央轰然对撞!
“咚——!”
一声沉闷如巨槌擂鼓的巨响爆开,磅礴的源力对冲击荡出肉眼可见的波纹,吹得近处几人几乎睁不开眼。
光影散尽。
佩恩已缓步撤回原位,姿态从容得仿佛只是信步而出,掸了掸肩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而在他身后,那如同小山般雄壮的安格斯,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他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跪倒,最后重重砸在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埃。
腹部那钻心刻骨的剧痛,此刻才猛烈地袭上他的神经,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整个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庞贝斯瞳孔骤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安格斯是中阶序列的好手,一身横练筋骨,力量足以生撕虎豹……竟,竟被一个照面秒杀?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个收势而立的佩恩男爵,对方身上那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气息,让他心底寒气直冒。“巅峰实力……他绝对是触摸到了高阶壁垒的巅峰强者!幸好……幸好刚才出手的不是我!” 一阵后怕混合着巨大的震惊,让他背脊沁出一层冷汗。
然而,无人知晓的真相是——佩恩的真正实力,也不过是中阶。就在方才电光火石的交汇瞬间,一股凝练如实质的精神尖刺,已先于他的拳头,无声无息地刺入了安格斯的脑海。巨汉那庞大的源力旋涡与强悍的肉体,在这无形的攻击面前形同虚设。正是那瞬息的精神僵直与剧痛,让他空门大开,才被佩恩那蓄势已久的一拳,轻易轰中了要害。
此刻,东境一行人,尽数陷入了彻底的死寂。他们看着倒地不起的安格斯,再看向那位深不可测的男爵,先前所有的嚣张与气焰,都被这一拳砸得粉碎,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死寂。
就在庞贝斯面色铁青,欲要出手之际,一道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自人群后方冷冷传来:
“够了,庞贝斯。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鞭子,抽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只见东境大公,威廉·卡文,骑着他那匹神骏非凡、额生微凸骨角的变异白马上,缓缓而出。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惊惧的庞贝斯和他身后那些垂头丧气的骑士们。
“你,以及你所带领的团队,那点引以为傲的自负,该在今天有所收敛了。” 威廉大公的语气没有明显的怒意,却更显沉重,“困在东境的温室里,坐井观天,便自以为天下无敌?你们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何等广袤,何等恐怖。”
他的视线转向场中一众对手。
“这才刚走出家门,随便遇到一方势力,便是如此结果。同阶之战,竟然一败涂地。知道为何吗?” 威廉大公的目光重新落回庞贝斯身上,锐利如鹰,“因为这群人,一眼便知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他们所经历的生死搏杀,那种游走于刀锋之上的淬炼,你们谁曾有过?”
他顿了顿,让每一个字都深深烙印在手下骑士的心中:“战斗经验,而非虚浮的等级,这才是你们最缺乏的现实。今日之挫败,对你们而言是件好事。它该让你们明白,你们没有资格,轻视这片大陆上的任何一位对手。”
这时,威廉大公才正式面向佩恩。他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但动作却给予了足够的尊重。他利落地翻身下马,这是一个贵族对强者表示敬意的姿态。
“在下威廉·卡文,东境守护。” 他简洁地自我介绍,语气变得客气而郑重,“虽然场合有些遗憾,但能遇见阁下这样的英雄,是我的荣幸。”
佩恩心知肚明对方的来意与顾忌,自然也以礼相待,他微微颔首:“佩恩。大公过誉了,不过是侥幸未败而已。”
“胜而不骄,更显气度。” 威廉大公深深看了佩恩一眼,似乎想将他的样貌刻入脑中,“今日之事,是我们唐突了。期待日后,能有更恰当的场合与阁下把酒一叙。”
说完,威廉大公不再多言,干脆地翻身上马。他调转马头,对庞贝斯等人沉声道:“回去。”
随即,他不再看向任何人,仿佛刚才那场冲突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在他的带领下,这支气势受挫但纪律犹存的队伍,沉默而迅速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只留下扬起的细微尘土,仿佛这里真的什么都未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