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漆黑的海底,沉重而粘稠。顾衡是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胸腹间尖锐的刺痛唤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中急剧收缩,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陌生的天花板,粗糙垫子硌着身体的触感,还有……一股极其强烈的、近在咫尺的存在感!
视线下移,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苏妩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甚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的藤编床。此刻,她正随意地坐在他地铺边缘的木地板上,单手支着下颌,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清晨熹微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银蓝色的长发上跳跃,勾勒出她精致却带着戏谑弧度的侧脸。她的姿态慵懒,眼神却像审视着落入陷阱的猎物,带着深海般的探究和一丝……玩味。
顾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弹身而起,摆出防御姿态,但身体刚一动弹,左臂骨骼的酸涩剧痛和胸腹伤口的撕裂感便汹涌袭来,让他闷哼一声,动作硬生生僵住。冷汗瞬间浸湿了额角。
他这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依旧穿着那身湿冷、紧贴着皮肤的裤子,上半身赤裸,新生的伤口在晨光下泛着淡粉色,那个紫黑色的烙印格外刺眼。他蜷缩在地铺上,像一头被剥去了所有防御的困兽,狼狈地暴露在猎人审视的目光下。
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醒了?”苏妩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微沙哑的磁性,像羽毛搔刮过紧绷的神经,“看来昨晚‘自力更生’的恢复效果不错?”
她刻意强调了“自力更生”四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赤裸胸膛上那些已经明显收口、只留下淡粉色痕迹的伤疤,最后落在他因剧痛和愤怒而微微抽搐的嘴角。
顾衡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块石头,漆黑的眼眸里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极力压抑的羞耻,死死盯着她,一言不发。他不想回应她任何带着嘲讽的“问候”。
苏妩对他的沉默毫不在意。她唇角勾起那抹熟悉的、恶劣的弧度,身体忽然毫无征兆地向前倾!
一股清冽的、带着深海气息的甜香瞬间扑面而来,强势地侵入顾衡的感官。她凑得很近,近到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琥珀色瞳孔中自己狼狈的倒影,近到她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他紧抿的唇线。她伸出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却又极具侵略性的姿态,缓缓朝着他赤裸胸膛上那个尚未完全愈合、颜色最深的一道伤口——靠近心脏位置的紫黑色烙印——点去!
那姿态,轻佻得像是在拨弄一件有趣的战利品。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敏感的、带着屈辱印记的皮肤时——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小屋里炸开!
顾衡完好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带着新生的、却依旧有些虚浮的力量,猛地攥住了苏妩纤细的手腕!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困兽濒死反击般的凶狠和决绝。
肌肤相触的瞬间,顾衡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电流顺着指尖窜上手臂!苏妩的手腕纤细,触感却异常柔韧有力,带着深海生物特有的微凉滑腻。他抓得很紧,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要将那脆弱的腕骨捏碎,试图用这暴烈的力量来宣泄心中翻腾的屈辱和怒火,也试图阻止那即将到来的、更深的亵渎。
“别乱动!”顾衡的声音嘶哑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警告和压抑不住的杀意。他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苏妩,漆黑的眼眸里燃烧着冰与火,胸膛因剧烈的情绪和疼痛而剧烈起伏。
苏妩的动作被硬生生止住。她的指尖距离那紫黑色的烙印只有毫厘之遥。被抓住的手腕上传来的力道确实不小,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凶狠。
然而,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恼怒,也没有任何惊慌。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反而瞬间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像是深海漩涡突然被投入了星火,带着一丝惊讶,一丝了然,更多的却是……发现了新玩具般的、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满意!
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攥着,甚至微微歪了歪头,红唇勾起一个更加明媚也更加危险的弧度。
“呵……”她轻笑出声,气息拂过顾衡紧绷的下颌,“看来恢复的……真不错。”
她的目光扫过他紧握着自己手腕的右手,那指关节因用力而凸起,青筋毕现,充满了暴烈的力量感。这力量感,与他此刻上半身赤裸、伤痕累累、蜷缩在地铺上的脆弱姿态,形成了极其强烈的、令人心悸的反差。
“力气不小嘛,指挥官大人。”苏妩的声音带着深海人鱼蛊惑般的低吟,又夹杂着狐狸精的狡黠,“断骨刚接上,伤口还没长牢,就这么急着对债主动手了?”
顾衡的呼吸一窒,被她话语中的“债主”二字和那毫不掩饰的调侃刺得心头火起,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又加重了几分。然而,苏妩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反而顺势将身体又往前倾了倾,几乎要贴进他怀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望进他燃烧着怒火的眼底。
“既然恢复得不错……”她的红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用气声低语,带着一种恶魔宣判般的轻快,“那躺着装死可不行。”
她猛地抽回手!
动作快如闪电,滑腻的手腕如同游鱼般轻易地从顾衡紧握的指掌间挣脱出来。顾衡只觉得手心一空,那股微凉滑腻的触感瞬间消失,只留下一点残余的、令人心悸的麻痒。
苏妩已经轻盈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晨光勾勒出她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轮廓。她拍了拍手,仿佛掸掉什么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懒洋洋地指向小屋角落里那个简陋的小厨房——那里只有一个单眼燃气灶,一个破旧的水槽,和几个空荡荡的柜子。
“债主饿了。”她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目光扫过顾衡瞬间变得铁青的脸,唇角恶劣地上扬:
“指挥官大人,该履行你的‘义务’了。”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顾衡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去厨房,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