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擦掉唇上残留的触感。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几乎是咆哮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刃,裹挟着摧毁性的力量。他高大的身影带着骇人的压迫感逼近床边,阴影将苏妩完全笼罩!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固体,沉重得让人窒息。苏妩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毁天灭地般的怒火吓懵了。她躺在柔软的床铺里,在顾衡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显得格外娇小脆弱。
下一秒——
那双刚刚还带着一丝得逞狡黠的狐狸眼,瞬间被巨大的、真实的恐惧和铺天盖地的委屈淹没!
“呜……”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极致恐惧的呜咽从她喉咙里逸出。她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脸色比刚才扭伤时还要煞白,毫无血色。
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再是悬在睫毛上欲落未落,而是像断了线的珍珠,汹涌地、无声地滚落,瞬间就打湿了她苍白的面颊和鬓角的发丝。
她的身体拼命地向后缩去,紧紧贴着床头,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墙壁里,远离眼前这头暴怒的凶兽。环抱着自己的双臂瑟瑟发抖,指甲深深掐进了手臂的皮肉里,留下清晰的红痕。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无助,像一只被猎人逼到绝境、即将被撕碎的小兽,只剩下本能的惊惶和求生的战栗。
“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剧烈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恐惧的深渊里艰难地挤出来,“我好痛……脚好痛……刚才没站稳……我不是……不是要……”她语无伦次,似乎被吓得完全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只剩下本能的辩解和示弱。
她一边哭诉,一边下意识地想蜷缩起受伤的右脚,结果不小心碰到了床沿,又是一声短促而真实的痛呼:“啊!”这声痛呼带着生理性的尖锐,瞬间将她装出来的可怜渲染得无比真实可信。她立刻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忍住这声痛呼,却只让那压抑的抽泣和身体的颤抖更加剧烈,整个人缩成一团,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顾衡逼近的脚步,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
他胸腔里翻腾的滔天怒火,在撞上眼前这具缩成一团、抖如筛糠、哭得几乎窒息的身体时,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极致脆弱和恐惧构成的墙。
那张梨花带雨、惨白如纸的小脸,那汹涌决堤的、带着纯粹恐惧的眼泪,那因为剧痛和惊吓而无法控制的颤抖,还有那声真实的、尖锐的痛呼……这一切都太具有冲击力了。
理智的咆哮(她是装的!她在演戏!)和眼前这极具说服力的悲惨景象(她真的吓坏了,而且脚伤也是真的)在他脑中激烈交战。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暴怒依旧占据着主导,像沸腾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动摇,如同投入岩浆的冰屑,瞬间被蒸发,却留下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更加深重的混乱。
尤其是她脚踝上那圈白色的绷带,此刻像一个刺眼的罪证,提醒着他——无论如何,她脚踝的伤,是他造成的直接后果。这份“内疚”,如同跗骨之蛆,在这混乱的时刻,微妙地削弱了纯粹愤怒的根基。
“闭嘴!”他最终低吼出声,声音依旧冰冷刺骨,带着压抑不住的狂躁,但那份毁灭性的、想要将一切撕碎的冲动,似乎被强行按捺下去了一丝。他胸膛起伏的幅度依旧惊人,额角的汗珠混合着暴怒的余温。
他不再看床上那团哭得快要晕厥的“麻烦”,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
“砰——!!!”
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甩上!那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整栋房子都随之颤抖了一下,彻底隔绝了门内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也隔绝了门外那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怒意和混乱风暴的男人。
门内,苏妩的哭声在门关上的瞬间,极其诡异地减弱了。她依旧蜷缩着,肩膀微微耸动,但那张埋在臂弯里的、泪痕交错的小脸上,那双湿漉漉的狐狸眼深处,一丝狡黠的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只有微微上翘的唇角,泄露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狩猎者的得意。
门外走廊上,顾衡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剧烈起伏,抬手狠狠扯松了领口的束缚。他闭上眼,试图驱散唇上那挥之不去的、温软而陌生的触感,以及那双盛满恐惧泪水的眼睛。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如同暴风雨后的废墟,在他引以为傲的、精密如仪器般的大脑里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