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村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太阳刚擦过西山头,浓雾就像被谁召唤似的从四面八方涌来,把整个村子裹得严严实实。村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粗壮的树干上布满了沟壑纵横的纹路,远远看去,像极了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牛老二趿拉着破布鞋,摇摇晃晃地走在村道上。他刚从王麻子家喝完酒,脑袋晕乎乎的,眼前的路都变成了三条。夜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酒劲却更上头了。
\"这鬼天气...\"牛老二嘟囔着,抬头看了眼老槐树。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些影子蠕动着,像无数只细长的手指在泥土上爬行。
牛老二突然感到一阵尿急。他四下张望,村里静悄悄的,连声狗叫都没有。他踉跄着走到槐树下,解开裤腰带就对着树干滋了一泡热尿。
\"舒服...\"牛老二满足地叹了口气,系好裤子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听到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他抬头看去,只见槐树最低的那根枝丫不知何时垂了下来,几乎擦着他的头皮。枝丫上挂着的槐花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花蕊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牛老二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时,那枝丫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摇摇头,把这一切归咎于酒劲,哼着小曲往家走。他没注意到,身后的槐树树干上,被他尿湿的那块树皮正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一样顺着纹路流淌。
第二天一早,牛老二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老二!快开门!\"村长牛德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少有的急促。
牛老二揉着太阳穴爬起来,宿醉让他头痛欲裂。他拉开门,看到村长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怎么了,叔?\"牛老二打了个哈欠。
村长没说话,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拖。牛老二这才发现,村里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老槐树下,他们围成一圈,神情凝重地对着树干指指点点。
\"让开让开!\"村长拉着牛老二挤进人群。牛老二这才看清,老槐树的树干上,赫然出现了几道新鲜的抓痕,树皮被撕开,露出下面暗红色的木质,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从内部硬生生划开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牛老二结结巴巴地问。
村长转过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昨晚有人看见你在槐树下撒尿。\"
牛老二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想起来了,村里的老人常说,老槐树里住着\"槐仙\",每年都要举行祭祀,平时绝不能冒犯。他小时候还见过一次祭祀,记得当时村长把一只活公鸡的血洒在树根上...
\"我...我喝多了,不是故意的...\"牛老二的声音越来越小。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牛老二抬头,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不像愤怒,倒像是...怜悯?
\"今晚你别回家了。\"村长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挥挥手让众人散去。
牛老二站在槐树下,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他伸手摸了摸那些抓痕,触感冰凉滑腻,像是摸到了某种动物的内脏。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当他凑近看时,发现抓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见鬼了!\"牛老二猛地后退几步,转身就往家跑。他没注意到,身后槐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窃窃私语。
回到家,牛老二灌了几口凉水,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他坐在炕上,越想越不对劲。那些抓痕看起来像是从树里面往外抓的,难道真有什么东西住在树里?
天色渐暗,牛老二决定听村长的话,今晚去王麻子家借宿。他收拾了几件衣服,刚准备出门,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牛老二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往外看。月光下,他家水缸的盖子不知被谁掀开了,缸里的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色,像是掺了血。
更可怕的是,水缸旁边站着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窗户,身形佝偻,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长衫。牛老二眯起眼睛想看清是谁,就在这时,那人影缓缓转过头来——
牛老二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叫出声来。那人没有脸!不,准确地说,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树皮一样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和槐树一模一样的纹路!
\"砰!\"牛老二失手打翻了桌上的油灯。等他再看向窗外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水缸里的血水还在微微荡漾。
牛老二再也忍不住了,他冲出屋子,直奔村长家。路上,他注意到村里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连盏灯都没点,整个村子黑得吓人。
\"村长!开门!有鬼!\"牛老二拼命拍打着村长家的木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村长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格外阴森。
\"进来吧。\"村长侧身让开。
牛老二冲进屋里,气喘吁吁地把刚才的遭遇说了一遍。村长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你不该对着槐树撒尿的...\"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牛老二声音发抖。
村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墙角的一个木箱:\"打开看看。\"
牛老二犹豫着走过去,掀开箱盖。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十个木牌,每个木牌上都刻着名字和日期。他随手拿起一个,借着灯光看清了上面的字:牛大壮,光绪二十三年。
\"这是...?\"
\"所有冒犯过槐树的人。\"村长幽幽地说,\"每年祭祀,我们都会献上一只公鸡。但如果有人直接冒犯槐仙...就需要更大的祭品。\"
牛老二手一抖,木牌掉在地上。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村民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他们都知道他活不过今晚了!
\"跑!赶紧跑!\"这个念头在牛老二脑海中炸开。他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村长一把拉住。
\"没用的,\"村长摇摇头,\"槐仙已经盯上你了。你跑得再远,它也能找到你。\"
牛老二甩开村长的手,夺门而出。他拼命往村口跑,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月光下,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只张开的大手,等着他自投罗网。
就在牛老二即将跑过槐树时,他突然感到脚下一绊,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是树根!老槐树的树根不知何时钻出了地面,像活蛇一样缠住了他的腿!
\"救命!救命啊!\"牛老二拼命挣扎,却看到更恐怖的一幕:槐树下的泥土正在蠕动,一个接一个的人影从地下爬出来。他们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没有五官,只有树皮般的皮肤...
牛老二认出了其中几个——那是木牌上刻着的名字!他们都被槐树吸收了,变成了它的一部分!
树根越缠越紧,牛老二感到一阵剧痛,低头发现那些根须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肤,正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液。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老槐树的树干缓缓裂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树洞,里面传来无数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又来了一个...\"
\"新鲜的...\"
\"槐仙会喜欢的...\"
牛老二感到自己被拖向那个树洞。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恍惚看到树洞深处有无数双眼睛在闪烁,而那些眼睛...全都是他自己的倒影。
第二天清晨,村民们聚集在老槐树下。树干上的抓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新的人脸纹路,隐约能看出牛老二的轮廓。村长走上前,用刀划破手指,将血滴在树根上。
\"今年的祭祀完成了。\"村长对着槐树鞠了一躬,然后转向村民,\"都散了吧,该干活了。\"
人群默默散去,没人注意到槐树最低的那根枝丫上,一朵新开的槐花正缓缓绽放,花蕊深处,隐约可见一只人眼在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