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有个奇怪的癖好——收集旧报纸。
作为一名自由撰稿人,他总喜欢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寻找那些被时间遗忘的纸页。在他看来,每一张泛黄的报纸都像是一个时间胶囊,封存着某个特定时刻的呼吸与温度。
这天傍晚,陈冲站在一栋即将拆除的老式公寓楼前。夕阳的余晖为斑驳的墙面镀上一层血色,整栋建筑像一位垂暮老人,静静等待着最后的时刻。拆迁公告贴在大门旁,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
\"最后一天了。\"陈冲自言自语道,抬脚迈入昏暗的楼道。
他的皮鞋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三楼右侧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收拾东西的响动。陈冲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沙哑的老年男声回应道。
房间里的老人正在整理纸箱,见陈冲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又是来捡破烂的?\"老人语气中带着疲惫的嘲讽,\"随便看吧,能拿走的都拿走,明天推土机就来了。\"
陈冲笑了笑,没有在意老人的态度。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墙角一摞用麻绳捆着的报纸上。
\"这些报纸...\"陈冲指着那摞纸。
\"拿走吧,都是些没用的旧东西。\"老人摆摆手,\"我老伴生前爱收集这些,她走后我就一直没动过。\"
陈冲解开麻绳,灰尘在阳光下飞舞。最上面一张报纸的日期是1978年4月12日,《晨光日报》的头版报道了某项重要会议的召开。他随意翻了几页,突然注意到一些新闻被人用红笔圈了出来。
\"这些标记是...\"
老人头也不抬:\"谁知道呢,可能是我老伴做的吧。她总说报纸会说话。\"
陈冲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他快速翻看那些被圈出的新闻,发现全是关于各种意外死亡的报道——车祸、坠楼、溺水...每则新闻的主角都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死者都叫\"陈冲\"。
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陈冲,和他同名同姓。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老人终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陈冲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些报纸我能带走吗?\"
\"随你便。\"老人又低下头继续整理,\"反正明天一切都不存在了。\"
陈冲抱着那捆报纸回到自己的公寓,一路上心跳如鼓。路灯在他头顶一盏接一盏亮起,投下摇曳的影子,仿佛有什么东西跟在他身后。
回到家,陈冲立刻将报纸摊开在书桌上。他仔细检查每一处红圈,统计出共有十七则关于\"陈冲\"死亡的新闻,时间跨度从1950年到1978年。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所有死者的年龄都是27岁,而且死亡日期都在他们生日前三天。
陈冲今年27岁,三天后就是他的生日。
\"巧合,一定是巧合。\"他喃喃自语,却无法说服自己。他打开电脑,搜索这些死亡事件,但网络上没有任何相关信息,仿佛这些\"陈冲\"从未存在过。
夜深了,陈冲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决定明天去图书馆查证。就在他准备收起报纸时,最后一页角落里一则小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
\"本市居民陈冲于家中意外身亡,死因尚未查明...\"
报道日期是1978年4月15日——三天后。
陈冲的血液瞬间凝固。他死死盯着那则新闻,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讣告。更诡异的是,新闻旁边贴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人影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形轮廓,那件格子衬衫,分明就是他自己。
\"这不可能...\"陈冲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他猛地合上报纸,却听到纸张发出一种奇怪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窗外,一轮血月挂在夜空,将房间染成诡异的红色。
第二天清晨,陈冲顶着黑眼圈再次展开调查。他带着报纸来到市图书馆的档案室,请求查阅1978年的《晨光日报》微缩胶片。
\"1978年4月的?\"管理员推了推老花镜,\"真巧,昨天也有人来查这个。\"
陈冲心头一紧:\"是谁?\"
\"一个老先生,说是做历史研究的。\"管理员指向阅览区,\"就在那边...咦,刚才还在的。\"
陈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座位,桌上放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茶。
微缩胶片机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陈冲快速浏览着1978年4月的报纸,找到了4月12日那期,与他手中的完全一致。但当他翻到4月15日时,屏幕上显示的版面与他带去的报纸截然不同——官方存档中没有那则关于\"陈冲\"死亡的新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冲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离开图书馆时,天空阴沉得可怕。陈冲决定回到那栋老公寓,找昨天的老人问个清楚。但当他赶到时,整栋楼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推土机正在清理最后的残骸。
\"拆迁提前了?\"陈冲拦住一个工人问道。
\"计划变了,上头要求连夜拆完。\"工人抹了把汗,\"听说昨晚这楼里闹鬼,好几个工人看见有个穿红衣服的老太太在三楼窗口晃悠。\"
陈冲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老人说的\"我老伴生前爱收集这些\"。
雨开始下了,陈冲站在废墟前,任凭雨水打湿全身。突然,他在一堆碎砖瓦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物件——那个用来捆报纸的麻绳。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拾起麻绳,发现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三个年轻人站在老公寓前的合影,日期写着\"1978.4.12\"。陈冲眯起眼睛辨认,中间那个人让他如坠冰窟——那是他自己,穿着现在身上的这件蓝色衬衫,面带微笑地搂着另外两人的肩膀。
\"我从未拍过这张照片...\"陈冲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回到家,陈冲发起了高烧。梦境中,他看见无数个\"陈冲\"在不同的时间、以不同的方式死去——被车撞飞、从高楼坠落、在浴缸中溺亡...每个场景都伴随着报纸翻动的沙沙声。
第三天清晨,陈冲被电话铃声惊醒。是他的编辑,催问专栏稿件。
\"陈冲?你还好吗?声音听起来糟透了。\"编辑关切地问。
\"我...我可能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陈冲盯着桌上那叠报纸,\"关于时间...和死亡。\"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要休息几天?\"
陈冲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报纸上一处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吸引——在1978年4月12日那期的中缝,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老周收集的,老周知道的,老周等待的。\"
\"老周?\"陈冲脱口而出。
\"什么老周?\"编辑疑惑地问。
陈冲匆匆挂断电话,再次翻看所有报纸,终于在一张1950年的报纸背面发现了一个地址:西城区梧桐巷44号。
雨还在下,陈冲撑着伞来到梧桐巷。这是一条几乎被遗忘的老街,44号是一间破旧的平房,门牌已经锈蚀得看不清数字。陈冲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试着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内弥漫着霉味和灰尘,显然很久没人居住了。墙上贴满了剪报,全是关于各种意外死亡的新闻。陈冲的呼吸变得急促——这些剪报上的死者,全都叫\"陈冲\"。
房间中央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台老式打字机和一叠空白报纸。陈冲走近,发现打字机里夹着一张纸,上面只有一行字:
\"你终于来了,陈冲。现在轮到你了。\"
打字机突然自己动了起来,键帽起起落落,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一张空白报纸被卷入机器,几秒钟后,吐出来的纸上出现了崭新的文字:
\"本市居民陈冲于家中意外身亡,死因尚未查明...\"
日期是今天。
陈冲跌跌撞撞地后退,撞翻了一个纸箱。箱子里滑出无数张照片,全是不同\"陈冲\"死亡现场的影像。最上面一张显示的是一个男人倒在打字机旁,面容扭曲,胸口插着一把剪刀——而那个男人,正是陈冲自己。
\"不...这不是我...\"陈冲的喉咙发紧,他转身想逃,却发现房门不知何时已经关闭。
打字机继续工作着,一张又一张\"陈冲\"的死亡通知被打印出来。房间里的剪报开始无风自动,发出那种熟悉的沙沙声,像是无数亡魂在低语。
陈冲摸出手机想要求救,但屏幕上显示的日期让他彻底崩溃——从2025年变成了1978年4月15日。
\"时间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陈冲猛地回头,看到一个佝偻的老人站在房间角落,手里拿着一份崭新的报纸,头版正是陈冲死亡的消息。
\"你是谁?\"陈冲的声音颤抖着。
老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与陈冲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布满了皱纹和老年斑。
\"我是最后一个陈冲,\"老人说,\"也是第一个。\"
打字机的敲击声越来越快,墙上的剪报纷纷脱落,在空中飞舞旋转。陈冲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他低头看去,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不知何时已经插在了他的心脏位置,鲜血染红了衬衫。
\"欢迎加入我们。\"老人微笑着递过那份报纸。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陈冲看到报纸上的死亡照片渐渐清晰——那是他自己倒在血泊中的样子。而报纸的日期,依然是1978年4月15日。
窗外,雨停了。梧桐巷44号的房门无声地关闭,仿佛从未有人来过。只有那台老式打字机仍在工作,键帽起起落落,打印着下一位\"陈冲\"的死亡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