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夏夜总是潮湿而闷热,空气中弥漫着廉价油烟和下水道的气味。石飞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爬上三楼,推开那扇贴着褪色\"福\"字的玻璃门。麻将馆里烟雾缭绕,四张麻将桌几乎都坐满了人,洗牌声、谈笑声和空调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
\"石飞!这边!\"老李朝他招手,他那一桌只有三个人,显然在等他。
石飞抹了把额头的汗,走过去坐下。\"今晚手气怎么样?\"他随口问道,同时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钞票,数出两百块放在桌上作为筹码。
\"一般般,刚输给阿珍两局。\"老李叼着烟,眯着眼睛洗牌。他是个五十多岁的退休工人,脸上皱纹里嵌着岁月的痕迹。
阿珍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在附近菜市场卖鱼,手指粗糙但洗牌动作异常灵活。她笑着说:\"石飞来了,今晚我要多赢点。\"
第四个人是陈伯,七十多岁,是这一带的老住户,据说在这栋楼建成前就住在这里。他总是沉默寡言,但打牌时眼神锐利得像鹰。
麻将机哗啦啦地吐出牌,四人开始抓牌。石飞注意到今晚的麻将牌有些异样——牌面比平时更凉,摸上去有种奇怪的黏腻感,像是沾了什么东西。他皱了皱眉,但没多想。
第三局时,石飞抓到了一张白板。就在他手指触碰到牌面的瞬间,空调突然停了,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石飞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低头看那张白板——牌面上有一道暗红色的污渍,形状像是一个扭曲的手指印。
\"这张牌...\"石飞刚想说什么,抬头却发现其他三人都在专注地理牌,似乎没人注意到异常。他咽了口唾沫,把话咽了回去。
牌局继续。石飞时不时瞥向那张白板,每次目光触及它,都感觉牌桌上的光线似乎暗了几分。打到一半,石飞无意间抬头,突然发现牌桌边似乎多了一个人影——就在陈伯身后的阴影里,隐约有个模糊的轮廓,像是第四个人站在那里观战。
石飞的手一抖,碰倒了自己的牌。\"怎么了?\"阿珍问道。
\"没...没什么。\"石飞强作镇定,再次看向那个方向,阴影里什么都没有。他安慰自己可能是眼花了。
那晚石飞输得很惨,离开时口袋里只剩几个硬币。走到楼梯口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玻璃门,他分明看到牌桌上坐着四个人——除了老李、阿珍和陈伯,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伸手抓牌。
石飞心跳加速,揉了揉眼睛再看,麻将馆里只剩下老板在收拾桌子。
第二天晚上,石飞又去了麻将馆。他告诉自己只是好奇,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警告他远离那里。老李和阿珍已经在等他了,但陈伯没来。
\"陈伯呢?\"石飞问道,同时不安地环顾四周。
\"不知道,今天没见他。\"老李说,\"我们先打吧,三缺一太无聊了。\"
麻将机再次吐出牌。石飞注意到那张有污渍的白板又出现了,这次是在老李手里。老李似乎没注意到牌的异常,随手把它打了出去。
\"白板。\"老李说着,把牌扔到桌子中央。
就在牌落桌的瞬间,电灯闪烁了一下。石飞看到老李身后的墙上,影子突然扭曲拉长,形成了一个人形。那影子没有头,只有脖子以上的黑暗。
石飞的手心冒出冷汗。\"你们...有没有觉得今晚有点怪?\"
阿珍笑了:\"输怕了?别找借口。\"
老李也哈哈大笑,但他的笑声突然卡在喉咙里——他的眼睛瞪大,盯着石飞身后的某个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老李?\"石飞回头,身后只有空荡荡的墙壁。
当石飞转回来时,老李已经不见了。他的椅子空着,香烟还在烟灰缸里燃烧,但人却无影无踪。
\"老李?\"阿珍站起来,声音发抖,\"这玩笑不好笑。\"
石飞感到一阵恶寒。他低头看桌子,那张白板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灰白色的头发,缠绕在麻将牌之间。
阿珍坚持要去找老李,石飞陪她下楼。城中村的小巷在夜晚格外阴森,路灯时明时暗。他们分开寻找,约定半小时后麻将馆门口见。
石飞在迷宫般的小巷里转了很久,没找到老李的踪迹。回到麻将馆时,阿珍也不见了。老板说她回来过,但很快就离开了,看起来很慌张。
第三天,石飞决定不再去麻将馆,但傍晚时分,陈伯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
\"三缺一。\"老人只说了一句话,眼神空洞得可怕。
石飞想拒绝,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着陈伯走了。路上,他试探性地问:\"老李和阿珍...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陈伯的脚步顿了一下,声音沙哑:\"他们现在有固定的牌局了。\"
麻将馆比前两天空旷,只有他们一桌。陈伯默默地洗牌,他的手在发抖。石飞注意到老人的指甲缝里有暗红色的污垢,像是干涸的血迹。
\"陈伯,你手上...\"石飞的话被麻将机的响声打断。
牌局开始。石飞抓到的第一张牌就是那张白板,这次污渍更大了,几乎覆盖了半个牌面。他感到一阵眩晕,牌面上的红色似乎在蠕动,像是有生命一般。
\"白板。\"石飞听见自己说,声音不像自己的。
陈伯突然抬头,眼中充满恐惧。\"你不该打那张牌...\"他嘶哑地说。
房间的温度骤降。石飞看到陈伯身后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那是个女人,穿着过时的衣服,长发遮住了脸。她的手臂惨白,手指细长得不自然,正缓缓伸向陈伯的肩膀。
\"陈伯!小心!\"石飞大喊。
陈伯转过头,在看到那女人的瞬间,他的表情凝固了。石飞眼睁睁地看着陈伯的身体变得透明,然后像烟雾一样消散在空气中。椅子上只剩下老人穿的衣服,和一股腐朽的气味。
女人转向石飞。她的头发微微分开,露出半张腐烂的脸,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
\"三缺一。\"她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石飞脑子里响起的。
石飞尖叫着冲出麻将馆,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他在城中村的小巷里狂奔,背后始终有轻微的脚步声跟着他。无论他跑多快,那声音都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回到家,石飞锁上门,把所有灯都打开。他颤抖着打开电脑,搜索城中村和麻将馆的信息。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他终于在一则二十年前的旧新闻里找到了线索:
\"城中村麻将馆发生命案,女子因赌博债务纠纷被杀害...尸体至今未找到...\"
新闻配图是一张模糊的照片,麻将馆的墙上有一大片暗色污渍。石飞放大图片,在污渍旁边的地上,隐约可见一张白色的麻将牌。
凌晨三点,石飞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牌局还没结束。三缺一。——林秀娥\"
石飞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想起麻将馆老板曾说过,这栋楼二十年前翻修过,特别是三楼那间屋子重新砌了墙...
第二天,石飞带着锤子去了麻将馆。白天这里空无一人。他找到那面看起来比其他墙新的墙面,开始砸墙。砖块松动后,一股腐臭的气味涌出来。
当石飞移开几块砖后,他看到墙里有一具蜷缩的干尸,尸体已经部分白骨化,但还穿着二十年前的衣服。干尸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麻将牌——白板。
石飞后退几步,突然感到背后有人。他转身,看到老李、阿珍和陈伯站在门口,他们的脸色灰白,眼睛没有瞳孔。
\"三缺一。\"他们齐声说,声音重叠在一起。
石飞想跑,但门已经关上了。麻将机自动运转起来,哗啦啦的洗牌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墙上,干尸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那张白板牌掉在地上,滚到石飞脚边。
他低头看去,牌面上的红色污渍现在清晰可辨——那是一个血手印,大小正好与石飞的手吻合。
\"轮到你了。\"一个冰冷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石飞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他肩上,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将成为这个永恒牌局的第四个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