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占回到槐树村那天,正赶上村里第三个孩子失踪。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妇女围成一圈,低声议论着。她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唐占还是捕捉到了几个词——\"又不见了\"、\"骨头\"、\"夜里\"。他拖着行李箱走过时,她们立刻噤声,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他这个外来的陌生人。
\"我是唐家的孙子,回来照顾爷爷的。\"唐占解释道,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女人们眼中的警惕稍稍褪去,但很快又被另一种情绪取代——恐惧。最年长的那个妇人嘴唇颤抖着说:\"你爷爷还好吗?最近...村里不太平。\"
唐占没有追问。他离开村子去城里读大学已经六年了,这次回来是因为爷爷中风后无人照料。父母早逝,他是爷爷唯一的亲人。
通往老宅的小路两旁杂草丛生,比他记忆中荒凉许多。几只乌鸦站在电线杆上,歪着头看他,黑豆般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唐占加快脚步,行李箱的轮子在坑洼的土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爷爷的房子比他记忆中小了许多,墙皮剥落,木门上的红漆早已褪色。推开门时,一股霉味混合着中药的苦涩扑面而来。
\"爷爷?\"唐占轻声呼唤。
里屋传来含糊的回应。唐占放下行李走进去,看到爷爷半躺在床上,半边脸因中风而歪斜,口水从嘴角流下。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隼,直勾勾地盯着他。
\"小占...回来了。\"爷爷的声音含糊不清,但唐占听懂了。
他握住爷爷干枯的手,发现老人的指甲异常地长而弯曲,像某种猛禽的爪子。床头柜上放着一碗冷掉的粥,表面结了一层膜。
\"村里出什么事了?\"唐占一边收拾房间一边问,\"我在村口听说有孩子失踪了。\"
爷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唐占连忙去拍他的背。当咳嗽平息,老人用嘶哑的声音说:\"别问...晚上别出门...锁好门...\"
夜幕降临后,唐占给爷爷喂了药,整理出自己的房间。窗外,一轮惨白的月亮挂在树梢,给整个村庄蒙上一层诡异的银光。他躺在床上,听着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不知何时睡着了。
半夜,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了他。
唐占睁开眼,发现爷爷的床上空空如也。他急忙起身,循着声音来到厨房。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他看到爷爷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在咀嚼什么。
\"爷爷?\"唐占打开灯。
老人猛地转身,嘴角沾着暗红色的液体。灶台上放着一块生肉,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牙齿撕扯过。爷爷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绿光。
\"饿...\"爷爷含糊地说,声音不像人类。
唐占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小心地走过去,发现那块肉上有奇怪的纹路——像是...指纹的纹路。他的胃部一阵翻腾。
\"爷爷,这是...什么肉?\"
老人突然咧嘴笑了,露出残缺不全的黄牙:\"李老头给的...他说...补身子...\"
唐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哄着爷爷回到床上。他回到厨房,用抹布包起那块可疑的肉,丢进了外面的粪坑。整晚,他睁着眼睛到天亮,听着爷爷在床上不安的翻动和磨牙声。
第二天清晨,唐占去村里的小卖部买日用品。店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看他的眼神充满警惕。
\"听说李老头昨天又给你家送肉了?\"老太太突然问。
唐占的手一抖,盐袋掉在柜台上:\"您怎么知道?\"
老太太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村里没什么秘密...特别是现在。\"她凑近一些,呼吸中带着大蒜和衰老的气味,\"离李老头远点...自从他老伴死后,他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老太太的眼神飘向远处:\"他开始吃肉...生的...夜里在坟地转悠...\"她压低声音,\"有人说...看见他抱着什么东西从张家后院翻墙出来...就在他家小宝失踪那晚。\"
唐占感到一阵恶寒。他买了东西匆匆离开,决定去拜访这个李老头。
李老头的房子在村子的最边缘,紧挨着树林。那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屋顶的茅草已经发黑,门前的小路上长满杂草,显然很少有人来访。唐占走近时,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炖肉,但混合着某种他说不上来的腥气。
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正当他准备离开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谁啊?\"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我是唐家的孙子,来谢谢您给我爷爷送的肉。\"唐占说,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门开得更大了些,露出一个佝偻的身影。李老头比唐占想象的还要老——皮肤像干枯的树皮贴在骨头上,眼睛深陷,但异常明亮。他穿着脏兮兮的灰色布衫,指甲和唐占爷爷一样又长又弯。
\"啊...唐家的孩子...\"李老头笑了,露出几颗发黑的牙齿,\"进来吧...正好...炖着汤...\"
唐占本能地想拒绝,但好奇心和对真相的渴望驱使他跨过了门槛。屋内昏暗潮湿,唯一的光源是灶台上的煤油灯。那股奇怪的肉香更浓了,唐占的胃部不适地翻搅着。
\"坐...\"李老头指着一张摇摇欲坠的木凳。
唐占坐下,注意到墙角堆着几个麻袋,其中一个没有扎紧,露出一角红色的布料——像是...孩子的衣服。他的心跳加速了。
\"您一个人住?\"唐占试探地问。
\"是啊...老伴走了三年了...\"李老头搅动着灶台上的大铁锅,蒸汽模糊了他的脸,\"现在...就我和我的'孩子们'...\"
\"孩子们?\"
李老头突然转向他,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村里的孩子...都喜欢来我这里...听故事...\"他咯咯笑起来,声音像干枯的树枝摩擦,\"特别是...月圆的时候...\"
唐占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灶台上的铁锅。沸腾的汤面上浮着一层油花和...某种他不愿细想的碎块。
\"什么汤这么香?\"他强迫自己问。
\"特制的...\"李老头舀了一勺,向唐占走来,\"喝了...就不会饿...永远不饿...\"
唐占猛地站起来,凳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我想起来爷爷还在等我!改天再来拜访!\"
他几乎是逃出了那间屋子。跑出很远后,他才停下来大口喘气。回头望去,李老头站在门口,瘦长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诡异的长影,手里还拿着那个勺子。
接下来的几天,唐占刻意避开李老头家附近。他照顾爷爷,但晚上总是锁好卧室门,并在门把手上挂一串铃铛。爷爷的病情似乎稳定了,但半夜磨牙和梦游的习惯越来越频繁。有几次,唐占发现爷爷站在院子里,面朝李老头家的方向,嘴里念念有词。
第四天夜里,唐占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唐家小子!快开门!\"是村长的声音。
唐占打开门,看到村长和几个村民手持火把站在门外,脸色凝重。
\"张家的小女儿不见了,\"村长说,\"有人看见她往李老头家方向去了。\"
唐占的心沉了下去。他抓起外套跟着村民队伍向李老头家走去。月光下,村民们的影子在地上拉长变形,像一群准备狩猎的野兽。
李老头的房子黑漆漆的,但烟囱里飘出淡淡的烟。村民们包围了房子,村长上前用力敲门。
\"李老头!开门!\"
没有回应。
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开始撞门。木门很快被撞开,火把的光照亮了屋内。唐占跟在后面,看到灶台上的铁锅还在冒着热气,但李老头不见踪影。
\"搜!\"村长命令道。
村民们分散开来。唐占走向那个曾经露出红布的麻袋,颤抖着手解开。里面是一件小女孩的连衣裙,沾满了暗褐色的污渍。他的手指碰到了什么硬物——一个小小的、白色的...指骨。
\"地窖!\"突然有人喊道,\"这里有地窖!\"
唐占跟着声音来到屋后,发现一块木板被掀开,露出向下的台阶。一股比屋内更浓烈的腐臭气味涌上来,混合着血腥和某种甜腻的香气。村长带头下去,唐占紧随其后。
地窖里的景象让唐占当场呕吐起来。
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他们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部分。小小的手臂和大腿被铁钩穿透,像肉铺里的猪肉一样悬挂着。角落里堆着骨头,有些已经被啃得干干净净。最可怕的是中央的石台上,躺着张家的小女儿,胸口还在微弱起伏,但腹部已经被剖开...
\"天杀的!\"村长怒吼。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地窖深处扑来,将村长撞倒在地。在混乱的火光中,唐占看到李老头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满嘴是血,眼睛反射着绿色的光。他手里拿着一截...正在啃食。
村民们一拥而上,棍棒和农具雨点般落在李老头身上。老人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但仍在撕咬靠近他的人。唐占呆立在原地,看着这噩梦般的场景。
不知过了多久,殴打停止了。李老头躺在血泊中,身体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但嘴角仍挂着诡异的微笑。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唐占,嘴唇蠕动着。
唐占鬼使神差地凑近,听到老人最后一口气中挤出的几个字:
\"你爷爷...也会饿的...\"
第二天,村民们在树林里焚烧了李老头的尸体和那座罪恶的房子。
唐占带着爷爷搬到了镇上。但每到月圆之夜,他都会醒来发现爷爷站在窗前,望着槐树村的方向,嘴里咀嚼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