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五分，小光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外卖骑手。
他站在公司大楼的玻璃旋转门内，透过雨痕斑驳的玻璃望着外面空荡荡的街道。雨水在路灯下形成一片朦胧的光晕，将整个城市浸泡在湿冷的寂静中。这是他连续第七天在这个时间点看到那个骑手了。
小光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把背包往肩上提了提。作为游戏公司的程序员，加班到凌晨已是家常便饭。但自从上周开始，这个诡异的现象就成了他夜归路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个骑手穿着深蓝色的制服，背后印着\"闪电送\"三个字——这是一家五年前就倒闭的外卖平台。头盔下的脸总是模糊不清，电动车的前灯发出惨白的光，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刺眼。最奇怪的是，他从不骑车，只是推着电动车在人行道上缓慢行走，仿佛在寻找什么。
\"又是他...\"小光低声自语，喉咙发紧。他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那个身影，但屏幕上只有一片模糊的雪花点。
骑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缓缓转头看向大楼方向。小光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玻璃门上，发出一声闷响。等他再抬头时，那个骑手已经继续向前走去，消失在拐角处。
\"见鬼了...\"小光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进雨中。冰凉的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衬衫，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想快点回家。
转过街角，小光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前方五十米处，那个蓝色身影又出现了，依然以那种机械般的步伐推车前行。小光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骑手穿过两条街道，拐进了一条小光从未注意过的小巷。巷子很窄，两侧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式公寓楼，墙皮剥落，窗户大多用木板封死。这里应该是待拆迁的区域，却不知为何一直搁置着。
骑手在其中一栋最破旧的楼前停下，抬头望向四楼某个窗口。小光躲在转角处，心跳如鼓。他看到骑手从保温箱里取出一个外卖袋，然后——直接穿过了紧锁的单元门。
\"什么？！\"小光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揉了揉眼睛，单元门依然紧锁，但骑手已经不见了。
雨下得更大了，小光全身湿透，却感觉不到冷。某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走向那栋公寓楼。门锁早已锈死，但右侧的窗户玻璃破碎，足够一个成年人钻进去。
小光犹豫了几秒，还是爬了进去。楼道里弥漫着霉味和灰尘，手电筒的光束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颗粒。他小心翼翼地踏上楼梯，木质台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404室——小光记得那个骑手望向的是四楼右侧的窗户。他站在门前，发现门锁已经被破坏，门虚掩着。推开门的那一刻，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比雨夜更冷。
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积满灰尘的桌子和一把倒地的椅子。墙角堆着几个发黑的快餐盒，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但小光的目光立刻被桌子上的东西吸引——一个外卖袋，正是刚才那个骑手拿着的。
他颤抖着走近，发现袋子上印着\"闪电送\"的logo，还有一张订单小票。小票上的日期让他的血液几乎凝固：2018年5月17日。五年前。
\"这不可能...\"小光拿起小票，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但还能辨认出地址就是这栋楼的404室，订单内容是一份牛肉面和一瓶可乐。他打开外卖袋，里面的食物早已腐烂发霉，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突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小光猛地转身，看到那个骑手就站在门口，头盔下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你...你是谁？\"小光后退几步，后背抵在墙上。
骑手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外卖袋。小光这才注意到，他的制服上有大片深色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干涸的血迹。
\"你想要我拿走这个？\"小光声音发抖。
骑手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得不像活人。
小光鼓起勇气，抓起外卖袋向门口走去。当他经过骑手身边时，一阵刺骨的寒意穿透全身，耳边响起一个模糊的声音：\"送...到...\"
下一秒，骑手的身影如烟雾般消散在空气中。小光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一路狂奔下楼，直到回到雨中的街道才停下喘息。
第二天，小光请了假。他带着那个发霉的外卖袋去了市图书馆，在旧报纸数据库中搜索\"闪电送 外卖员\"的关键词。两小时后，一则2018年5月的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外卖员深夜送餐遭抢劫杀害 凶手下落不明》
报道称，闪电送平台的外卖员李志强在5月17日凌晨送餐时，遭遇抢劫并被刺身亡，尸体在城东一处废弃工地被发现。令人唏嘘的是，他生前最后一单外卖始终未能送达...
小光盯着报纸上死者模糊的照片，虽然像素很低，但他确信那就是自己看到的骑手。报道末尾提到，李志强年仅28岁，家中还有年迈的母亲。
\"所以他的灵魂一直困在那条路上...\"小光喃喃自语，感到一阵揪心的难过。他想起昨晚骑手指向外卖袋的动作和那个模糊的\"送\"字——这个可怜的灵魂，只是想完成他生前未尽的送餐任务。
小光决定帮助他。
根据订单上的信息，他找到了订餐人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一个睡意朦胧的男声传来：\"喂？\"
\"您好，请问是张先生吗？我是...呃，闪电送外卖的。\"小光撒了个谎，\"您五年前在安居公寓404室订过一份牛肉面和可乐，还记得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你他妈有病吧？大白天开这种玩笑！\"对方突然暴怒，\"那房子五年前就拆迁了，我早搬走了！而且闪电送不是倒闭了吗？\"
\"等等！\"小光急忙解释，\"我不是骗子。我只是...想问问您还记得那个外卖员吗？李志强？\"
又是一阵沉默。\"李...志强？\"对方的声音突然变了，\"那个被杀的外卖员？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小光简单讲述了自己看到的一切，当然隐去了灵异部分，只说在旧物中发现这份未送达的外卖。令他意外的是，电话那头的男人突然哽咽了。
\"那天...那天我喝醉了，在订单备注里写了些难听的话，抱怨送得太慢。\"男人声音颤抖，\"后来看到新闻，我才知道...天啊，他是在给我送餐的路上出事的...\"
挂断电话后，小光坐在图书馆的长椅上，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翻出订单小票，发现背面确实有一行潦草的备注：\"慢得像乌龟！再不来就差评！\"
当天深夜，小光再次来到那条街道。凌晨三点十五分，那个蓝色的身影准时出现，依然推着电动车缓慢前行。这次，小光直接走了过去。
\"李志强。\"他轻声呼唤。
骑手停下脚步，缓缓转向他。小光举起手中的新外卖袋——他按照原订单重新买了一份牛肉面和可乐。
\"我带你去完成这单。\"小光说，\"告诉我地址。\"
骑手僵硬地抬起手，指向东南方向。小光点点头，拿出手机查询那个区域五年前的地址。原来安居公寓拆迁后，原址上建起了一座养老院。
\"我们走吧。\"小光说。
令他惊讶的是，骑手这次骑上了电动车，示意小光坐在后座。电动车启动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上无声滑行。小光紧紧抓着座位，感受不到任何震动，仿佛漂浮在空中。
养老院的值班护士睡眼惺忪地接过外卖时一脸困惑：\"我们没有点外卖啊？\"
\"这是给李秀珍老人的。\"小光说，这是他查到的李志强母亲的名字。
护士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惊讶：\"李奶奶？但她已经睡了，而且她儿子...\"护士突然压低声音，\"她儿子五年前去世后，她就搬来这里了。你怎么知道她？\"
小光没有解释，只是请求护士明天一早将外卖交给老人，说是\"迟到的礼物\"。离开时，他回头看到骑手站在路灯下，第一次摘下了头盔——那是一张年轻而平静的脸，对小光点了点头，然后如晨雾般消散在夜色中。
从那天起，小光再也没在凌晨的街道上看到那个蓝色的身影。但他偶尔会想，这座城市里，还有多少未完成的外卖在深夜的街道上游荡？有多少执念未消的灵魂，仍在寻找着送错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