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宇把车停在路边，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像两个不知疲倦的机械手臂。他看了眼手机，凌晨1点23分，订单提示音突然响起——\"叮咚，您有新的预约订单\"。
\"这么晚了还有人叫车？\"钟宇嘟囔着，点开订单详情。目的地是城郊的旧工业区，距离这里大约十五公里。乘客姓名显示\"许先生\"，没有头像，评分却是惊人的5.0满分。
钟宇犹豫了一下。那个工业区早就废弃多年，据说连路灯都没有，白天都很少有人去，更别说这样的雨夜。但想到这个月的车贷还没着落，他还是点了\"接受\"。
导航指引他来到一栋老旧的公寓楼下。雨水顺着外墙剥落的涂料往下淌，整栋楼只有零星几盏灯亮着，像黑暗中几只疲惫的眼睛。钟宇拨通了乘客的电话。
\"您好，许先生吗？我是您的网约车司机，已经到楼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马上下来。\"
钟宇等了大约五分钟，雨越下越大。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再打个电话时，公寓楼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没有打伞，雨水直接打在他身上，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男子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钟宇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大约二十五六岁，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眼睛下方有浓重的黑眼圈。
\"您好，是去旧工业区对吧？\"钟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友好。
\"嗯。\"男子简短地回答，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钟宇发动车子，驶入雨幕中。车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雨点敲打车顶的声音和雨刷器的规律摆动。钟宇习惯性地打开了收音机，但只听到刺耳的电流杂音。
\"收音机坏了？\"他自言自语道，伸手调了调频道，依然没有信号。
\"别费劲了。\"后座的男子突然开口，\"这一带信号不好。\"
钟宇从后视镜又看了他一眼，发现男子正直勾勾地盯着窗外，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座椅上，但他似乎完全没有要擦干的意思。
\"您要不要毛巾？\"钟宇指了指副驾驶座前的储物箱，\"里面有干净的。\"
\"不用。\"男子回答，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车子驶过市中心，灯光逐渐稀少。钟宇注意到导航显示的路线有些奇怪——它指引他们穿过一条他从未走过的小路，而不是常规的主干道。
\"这导航是不是出问题了？\"钟宇嘀咕着，但系统坚持让他右转进入那条昏暗的小路。
小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枝叶在风中剧烈摇晃，投下诡异的影子。雨似乎更大了，敲打在车顶的声音几乎震耳欲聋。
就在这时，钟宇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车内太安静了。除了雨声和引擎声，他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呼吸声，没有衣服摩擦的声音，后座的那个乘客仿佛不存在一般。
他的后背一阵发凉，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后视镜。男子依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望着窗外。但这一次，钟宇注意到了一件更奇怪的事——后视镜里，男子的倒影模糊不清，像是蒙着一层雾气，而且...似乎比实际的他慢了一拍。
当男子微微转头时，镜中的倒影延迟了半秒才做出相同的动作。
钟宇的心跳加速了。他强迫自己专注于前方的道路，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瞥向后视镜。第三次看时，他差点尖叫出声——镜中的男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而现实中的乘客依然望着窗外。
\"你开车多久了？\"男子突然问道，声音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钟宇咽了口唾沫：\"三...三年多。\"
\"这辆车是新车吗？\"
\"不是，二手买的。前车主保养得不错。\"钟宇回答，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突然对这些感兴趣。
男子轻轻\"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车子驶入工业区范围，周围的建筑越来越破败。锈迹斑斑的厂房像巨兽的骨架般矗立在雨中，破碎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眶。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五百米。
\"就在前面那个废弃仓库门口停。\"男子指示道。
钟宇把车停在一栋巨大的灰色建筑前。仓库的铁门半开着，里面漆黑一片。雨水在地上汇成小溪，流向黑暗的入口。
\"车费是32元，您看是线上支付还是...\"钟宇话没说完，男子已经递过来一张湿漉漉的五十元钞票。
\"不用找了。\"他说，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钟宇接过钱，指尖触碰到男子的手时，他猛地缩了回来——那手的温度低得吓人，而且触感...不对劲，不像是活人的皮肤，更像是浸泡过水的皮革。
男子似乎没有注意到钟宇的反应，他推开车门，雨水立刻灌了进来。
\"等等！\"钟宇突然叫住他，\"您...您没带伞，要不要...\"
男子停下动作，缓缓转过头。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钟宇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惨白的皮肤上布满细小的裂纹，像是干涸的河床，眼睛黑得没有一丝反光。
\"下次吧。\"男子说，嘴角又浮现出那个诡异的微笑，\"我们还会见面的。\"
说完，他迈入雨中，走向仓库的黑暗入口。钟宇瞪大眼睛，看着男子的身影逐渐被雨幕模糊，然后在距离仓库门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突然消失了。
就像被关掉的电视画面一样，毫无预兆地不见了。
钟宇坐在车里，浑身发抖。雨点敲打车顶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五十元钞票，发现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变皱，最后在他手中化为一团湿漉漉的纸浆。
\"这不可能...\"钟宇喃喃自语，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在雨中打了个滑，然后飞速驶离了这个诡异的地方。
开了大约两公里后，钟宇才敢把车停在路边。他颤抖着打开车内灯，检查后座。座椅上有一大滩水渍，还有...一个黑色的皮夹。
钟宇确信那不是他的。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了皮夹。皮夹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它，里面有几张已经泡烂的名片和一张身份证。
身份证上的照片正是刚才那个乘客，名字是\"许林\"，出生日期显示他今年应该是28岁。但最让钟宇毛骨悚然的是发证日期——三年前，而有效期...已经在一个月前截止了。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钟宇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翻过身份证，背面有一个模糊的印章，勉强能辨认出\"已注销\"三个字。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吓得他差点把皮夹扔出去。是一条系统消息：\"感谢您完成今晚的行程，乘客许先生已支付车费32元，评价您为五星司机。\"
钟宇盯着手机屏幕，感到一阵眩晕。他明明看到那张钞票在他手中融化了，系统怎么会显示已经支付？而且...那个乘客是怎么在消失后还能给他评价的？
他颤抖着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许林\"和\"死亡\"两个关键词。几秒钟后，一条三年前的本地新闻出现在屏幕上：
\"暴雨夜车祸：一名年轻男子被撞身亡，肇事司机逃逸。死者许林，25岁，事故发生在城郊工业区附近。由于雨水冲刷，警方至今未找到死者遗体...\"
新闻配图中，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显示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子站在路边，正是钟宇今晚载的那个乘客。
钟宇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低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黑色皮夹，突然注意到皮夹内侧有一个之前没发现的暗袋。他用颤抖的手指打开它，里面是一张已经泡烂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辆银灰色的轿车，车牌号被雨水模糊了，但车型...钟宇的心脏几乎停跳——那辆车和他的车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
他买这辆二手车时，卖家说过前车主重新喷过漆。原来的颜色...正是银灰色。
雨，依然下个不停。钟宇坐在车里，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他意识到，今晚他可能载了一个不该存在的人，而这个人...似乎认识这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