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刘金福挎着竹篮,沿着村后的小路往家走。天已经擦黑了,远处的山峦像蹲伏的巨兽,轮廓渐渐模糊在暮色里。篮子里装着祭祀用的香烛纸钱,还有半瓶没喝完的米酒。他刚去祖坟上祭拜过,按照习俗,这个日子要给先人送些钱粮。
\"这鬼天气...\"刘金福嘟囔着,紧了紧衣领。明明是三伏天,傍晚的风却冷得刺骨,吹得他后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路两旁是半人高的野草,在风中沙沙作响。前方不远处是一片荒废的坟地,据说早年间闹瘟疫时埋了不少外乡人,平日里连放羊的都不敢靠近。刘金福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就在他经过那片坟地时,忽然感觉背后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草丛里盯着他。他猛地回头,却只看见几座歪斜的墓碑在暮色中沉默伫立,野草在风中摇曳。
\"自己吓自己...\"刘金福啐了一口,继续往前走,却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不敢再回头,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村里。
到家后,刘金福锁好院门,把剩下的米酒一饮而尽。火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总算驱散了些许寒意。他简单洗漱后就上了床,很快沉沉睡去。
半夜,刘金福突然惊醒。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像是被千斤重担压住了胸口。眼睛能睁开,却只能盯着黑漆漆的房梁。他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可怕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床底下有东西。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缓慢而刺耳,一下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床底往外爬。刘金福的冷汗浸透了背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断肋骨。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被压制的恐怖感突然消失了。刘金福猛地坐起来,大口喘着气,浑身发抖。他颤抖着划亮火柴,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填满了小屋。床下空空如也,只有几双旧鞋整齐地摆在那里。
\"梦...是梦...\"刘金福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自言自语道。可当他重新躺下时,却发现枕头和床单都湿透了,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腥臭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躺过。
第二天,刘金福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地里干活。同村的王老汉见他脸色发青,打趣道:\"老刘,昨晚偷牛去了?脸色这么难看。\"
刘金福勉强笑了笑,没敢说出昨晚的事。一整天他都心不在焉,锄头好几次差点砸到自己的脚。太阳西斜时,他早早收了工,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看见几个老人正在树下乘凉。
\"...昨儿晚上,我家狗叫了半宿。\"李老头抽着旱烟说,\"冲着西边那片荒地叫,拉都拉不住。\"
\"七月半嘛,有些东西出来走动也正常。\"另一个老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家那口子说,半夜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可开门一看,啥也没有...\"
刘金福听得后背发凉,加快脚步往家走。路过小卖部时,他买了把新锁和几张门神年画,又向老板娘要了一小包朱砂。
\"哟,老刘,买这些干啥?家里闹耗子?\"老板娘笑着问。
\"防...防患于未然。\"刘金福含糊地回答,付完钱就匆匆离开了。
回到家,他仔仔细细检查了每个房间,确认门窗都关严实了,才稍微安心。晚饭后,他把朱砂撒在门槛和窗台上,又把新买的门神贴在卧室门上,这才上床睡觉。
半夜,刘金福再次惊醒。这次比昨晚更可怕——他不仅动弹不得,还感觉到有冰冷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躺在他身边。最恐怖的是,他感觉到一只无形的手正慢慢掐住他的脖子,冰冷的触感清晰可辨。
刘金福拼命想挣扎,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的眼球因恐惧而凸出,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咯咯\"声。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时,远处传来一声鸡鸣,那种压迫感突然消失了。
他猛地坐起来,大口喘着气,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床单上有一大片可疑的湿痕,散发着和昨晚一样的腥臭味。刘金福颤抖着下床,发现贴在门上的门神年画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而且是从中间撕裂的。
这天,刘金福没去地里干活。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了村东头的老中医李德全家。
\"德全叔,我...我这两天睡不好。\"刘金福吞吞吐吐地说,不敢提鬼压床的事,\"有没有什么安神的药?\"
李德全眯起昏花的老眼,仔细打量着刘金福:\"脸色发青,眼底充血...你这是受了惊吓啊。遇到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就是睡不踏实。\"刘金福避开老人的目光。
李德全摇摇头,从药柜里取出几味草药包好:\"茯苓、远志、酸枣仁,睡前煎服。要是还不行...\"老人顿了顿,压低声音,\"就去庙里求道符吧。\"
刘金福接过药包,道了谢就匆匆离开。回家的路上,他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跟着,可每次回头,街上都空无一人。
第三天晚上,刘金福几乎崩溃了。他把所有能想到的驱邪方法都用上了——床头放了剪刀,枕头下压着菜刀,屋里点了三炷香,甚至把多年不用的铜钱剑都找出来挂在床头。
\"今晚要是再来,我就跟它拼了!\"刘金福恶狠狠地对自己说,灌下一大碗苦涩的安神汤,强迫自己入睡。
深夜,刘金福再次遭遇鬼压床。这次是最恐怖的——他感觉有东西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那语言他听不懂,却莫名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床剧烈摇晃起来,像是承受着极大的重量。刘金福感觉有冰冷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顺着脖子往下,最后停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却连一声尖叫都发不出来。
突然,他听到院子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压迫感消失了。刘金福猛地坐起来,发现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夜风卷着枯叶吹进来,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颤抖着下床,鼓起勇气推开窗户往外看。月光下,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白天晒的玉米还摊在席子上。但当他目光移到院墙时,心脏几乎停跳——墙头上,清晰地印着几个泥手印,像是有什么东西刚从那里翻过去。
第四天早晨,刘金福从难得的安稳睡眠中醒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屋里安静得出奇。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昨晚竟然没有遭遇鬼压床。
他小心翼翼地检查了房间,发现一切正常——剪刀还在床头,菜刀仍在枕下,铜钱剑好好地挂着。只有那三炷香不知何时已经燃尽,香灰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螺旋状。
接下来的几天,鬼压床的现象再没出现过。刘金福渐渐恢复了正常生活,但他再也不敢在傍晚时分经过那片荒废的坟地。有时半夜醒来,他还会下意识地看向床底,确认那里空无一物才敢继续睡。
最奇怪的是,在整理床铺时,刘金福发现床单中央有一块无法解释的污渍,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而且每天早上,他的枕头总是莫名其妙地挪到了床的另一头,像是有人在他睡着时动过。
村里人注意到,曾经健谈的刘金福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发呆。有人问他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他总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只有一次喝醉了酒,他才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它走了...但它还会回来的...\"
秋去冬来,刘金福的生活渐渐回归平静。但每年七月半那天,他都会早早回家,锁紧门窗,在床头点一盏长明灯。村里人都说老刘变得迷信了,只有他知道,那三晚的经历绝非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