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从贵第一次听到卫生间里的声音是在一个普通的星期三凌晨。
那天他加班到十一点才回家,匆匆洗了个热水澡就倒在床上。凌晨三点十七分,他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声音从卫生间传来,像是两个人在低声交谈,却又模糊不清,如同隔了几层毛玻璃。
杞从贵睁开眼,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小区很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他屏住呼吸,那声音还在继续——确实是从卫生间传来的,一种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对话。
\"水管又出问题了?\"他嘟囔着,翻了个身。这栋楼有些年头了,管道老化是常有的事。声音像是水流在金属管壁间碰撞产生的回响,偶尔会形成类似人声的韵律。
杞从贵闭上眼睛,试图重新入睡。但那声音像一根细线,轻轻拉扯着他的神经。十分钟后,他放弃了,掀开被子走向卫生间。
\"啪。\"灯光瞬间充满狭小的空间。白色瓷砖、镜面、淋浴间,一切如常。他检查了水龙头,拧紧;敲了敲水管,声音消失了。杞从贵摇摇头,关灯回到床上。
第二天早上,他几乎忘了这件事。直到一周后的又一个深夜,那声音再次出现。
这次更清晰了。杞从贵猛地坐起身,盯着卧室通往卫生间的门。门虚掩着,黑暗从缝隙中渗出。声音从那里传来——确实是对话,一男一女,语速很快,但每个字都像被水浸湿的纸一样模糊不清。
\"...不...能...样...\"
\"...看...见...了...\"
杞从贵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打开床头灯,暖黄的光驱散了些许恐惧。他下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害怕惊动什么。
推开卫生间门的同时他按下开关。光明再次揭示了一个空荡荡的空间。声音戛然而止,就像从未存在过。
\"见鬼了。\"他喃喃自语,检查了每一个角落,甚至打开马桶水箱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接下来的日子,声音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从每周一次到隔天一次,最后几乎每晚都会响起。杞从贵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上班时频频走神。
\"你最近怎么了?脸色很差。\"同事李伟在茶水间问他。
\"没什么,睡眠不好。\"杞从贵搅拌着咖啡,犹豫了一下,\"你相信...房子里会有奇怪的声音吗?\"
李伟笑了:\"老房子都这样。我家楼上地板每到冬天就咯吱响,像有人在踱步。\"
\"不是那种声音。\"杞从贵压低声音,\"是...像有人在说话,但听不清说什么。\"
李伟的笑容僵住了:\"你该不会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了吧?\"
\"水管而已。\"杞从贵勉强笑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但事情远没有结束。声音开始延长,从几分钟到半小时,有时甚至持续一整夜。杞从贵试过耳塞,但那些低语似乎能穿透一切阻碍,直接钻入他的大脑。他请物业来检查过水管,对方表示一切正常。
一个雨夜,杞从贵被异常清晰的对话声惊醒。这次声音不是在卫生间,而是从卧室门口传来。他惊恐地发现,卫生间的门不知何时完全打开了,黑暗像液体一样从那里涌出。
\"...来...了...\"
\"...不...要...\"
声音近在咫尺,杞从贵浑身发抖,手指死死攥着被单。他伸手去摸床头灯的开关,却摸了个空——开关应该在的位置空空如也。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他想尖叫,但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
就在这时,窗外一辆汽车驶过,车灯的光透过窗帘,在卧室墙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影。在那短暂的光亮中,杞从贵看到床边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个女人。
不,不是女人。
车灯照亮她的瞬间,杞从贵看清了那张脸——惨白的皮肤上布满干涸的血迹,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她的嘴唇蠕动着,和卫生间里的声音同步。
杞从贵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他再次醒来是在医院。是同事看到他没上班,电话也不接,所以找到了他。医生诊断是过度疲劳导致的晕厥,建议他住院观察。
\"你家里什么都没有,\"警察告诉他,\"我们彻底检查过了。\"
\"可是那个...那个女人...\"杞从贵声音颤抖。
\"可能是幻觉。\"医生推了推眼镜,\"长期睡眠不足会导致幻听、幻视。\"
没有人相信他。朋友、同事、亲戚,所有人都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出院后,杞从贵甚至不敢回家取东西,他直接联系中介卖掉了房子,搬到了另一个城市。
新公寓很安静,卫生间再也没有出现过奇怪的声音。但杞从贵依然会在深夜突然惊醒,总觉得耳边有模糊的低语。他不敢关灯睡觉,总是开着电视到天明。
有时他会想,那卫生间里的对话究竟是什么?那个满脸是血的女人想告诉他什么?但他永远无法知道答案了。
在搬离那座城市的最后一晚,杞从贵鼓起勇气回到旧居取一些遗漏的物品。天刚黑他就到了,想趁着还有日光速战速决。
钥匙插入锁孔时,他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低语声。他的手僵住了,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几乎能分辨出音节,却依然无法理解含义。
杞从贵转身就跑,连钥匙都留在了门上。电梯下行的三十秒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半分钟,耳边始终萦绕着那些模糊的词语,仿佛有无数张嘴贴着他的耳朵低语。
直到坐上出租车,驶离小区很远后,那些声音才渐渐消失。但杞从贵知道,它们从未真正离开——只是暂时放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