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安智华加完班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写字楼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和他一样被项目压得喘不过气的倒霉蛋。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把最后一份报表发给了主管,这才长舒一口气,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智华,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夜宵?\"同事小王从隔间探出头来问道。
\"不了,明天还要早起。\"安智华摇摇头,把笔记本电脑塞进背包,\"这个月绩效再垫底,老张非杀了我不可。\"
走出公司大门,初秋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安智华裹紧了单薄的外套,决定抄近路回家。平时他都会走大路,但今晚实在太累了,只想快点回到他那间租来的小公寓。
转过两个街角,他走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这里路灯稀疏,光线昏暗,两旁是些老旧的居民楼。安智华突然停住了脚步——前方不远处,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蹲在墙边,面前摆着几个小碗,里面盛着米饭和水果,还有一只小香炉,袅袅青烟在夜色中缓缓升起。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衫,正颤巍巍地把一叠黄纸投入面前的火盆中。火光照亮了她布满皱纹的脸,嘴里还念念有词。
\"老祖公啊,今天是您的日子,给您送点钱花...\"老人的声音沙哑而虔诚。
安智华皱了皱眉。又是这种迷信活动。他从小在城里长大,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家里从不搞这些封建迷信。在他看来,烧纸钱祭祖不过是愚昧无知的表现,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来的什么鬼魂?
他本想绕道而行,但小巷太窄,只能硬着头皮从老人身边经过。走近时,一股奇异的香味钻入鼻腔,不是普通的檀香,而是一种他说不上来的、带着陈旧气息的味道,让他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小伙子...\"老人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今天是鬼门开的日子,走路小心点,别冲撞了回家的先人。\"
安智华被这突如其来的搭话吓了一跳,随即感到一阵恼火。\"大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他忍不住讥讽道,\"烧这些纸钱有什么用?还不如捐给希望工程。\"
老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继续往火盆里添纸钱,嘴里念叨得更急了。
安智华耸耸肩,大步从火盆旁走过。就在他擦身而过的瞬间,一阵阴冷的风突然从小巷深处吹来,火盆里的纸灰被卷起,有几片沾在了他的裤脚上。
\"晦气!\"他低声咒骂,用力拍打裤子。背后传来老人幽幽的声音:\"年轻人,对先人不敬,会遭报应的...\"
安智华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走出小巷后,那种莫名的压抑感才渐渐消散。他回头望了一眼,老人和火盆已经隐没在黑暗中,只有一点微弱的火光还在闪烁,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回到家,安智华冲了个热水澡,把那股奇怪的香味和阴冷的感觉一并冲走。躺在床上,他想起老人那句\"会遭报应的\",不禁嗤笑出声。什么年代了,还吓唬人?
然而,就在他即将入睡时,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安智华猛地睁开眼,房间里一切如常,只有空调发出轻微的运转声。他看了看手机,凌晨一点十五分。
\"真是见鬼了...\"他嘟囔着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梦境来得又快又诡异。
他梦见自己站在那条小巷里,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地上那堆纸钱还在燃烧,发出幽蓝的火光。一个模糊的身影从火光中慢慢站起,向他走来。那是个穿着旧式长衫的老人,面容模糊不清,但安智华能感觉到对方正死死盯着自己。
\"你不敬...\"老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你不敬...\"
安智华想跑,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老人的手伸向他,那是一只干枯如树枝的手,指甲发黑,皮肤上布满了诡异的纹路...
\"啊!\"安智华惊叫着从梦中醒来,浑身冷汗淋漓。窗外,天刚蒙蒙亮,闹钟显示早上五点二十。他再也睡不着了,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接下来的几天,同样的噩梦每晚都准时造访。安智华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重。办公室里,同事们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智华,你最近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午休时,好友林浩关切地问道。
安智华摇摇头,把咖啡一饮而尽。\"没什么,就是睡不好。\"
\"做噩梦?\"
\"嗯,总是梦见一个老头...\"安智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中元节那晚的事告诉了林浩。
林浩听完,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智华,你可能真的冲撞了什么。七月半那天,鬼门大开,祖先回家接受祭祀。你那样说话,还踢了纸灰...\"
\"你也信这个?\"安智华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平时一起打游戏、泡吧的现代青年。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林浩压低声音,\"我奶奶说过,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你要不要去那条小巷烧点纸钱,道个歉?\"
\"开什么玩笑!\"安智华差点笑出声,\"我堂堂一个大学生,去搞封建迷信?\"
但当晚,噩梦更加严重了。这次,梦中的老人几乎贴到了他面前,安智华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空洞的眼眶和发黑的牙齿。老人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冰冷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收紧...
安智华挣扎着醒来,发现自己真的呼吸困难,脖子上似乎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他冲到浴室镜子前,惊恐地发现脖子上赫然有几道青紫色的指痕!
第二天上班,安智华的状态已经糟糕到极点。他在重要会议上走神,把客户的名字叫错,差点搞砸了整个项目。主管把他叫到办公室,严厉警告他如果再这样下去,就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智华,你必须做点什么。\"下班后,林浩坚持要陪他去那条小巷,\"就当是为了睡个好觉,试试总没坏处。\"
夜幕降临,两人来到那条熟悉的小巷。与那晚不同,今晚巷子里静悄悄的,没有祭祀的老人,只有墙角零星堆着几处已经熄灭的纸灰堆。
\"给,我奶奶教我的。\"林浩从背包里拿出一叠黄纸、一小袋金元宝和几支香,\"按规矩来,先点香,再烧纸,嘴里要说清楚是给谁,为什么。\"
安智华接过这些东西,内心充满抵触,但脖子上隐隐作痛的指痕让他不得不妥协。他蹲下身,按照林浩的指示点燃了香,插在墙角的缝隙里。
\"呃...老祖公...\"他生硬地开口,感觉无比荒谬,\"那天是我不对,冒犯了您...\"说着,他把黄纸一张张投入火中。
奇怪的是,当第一张纸燃烧起来时,安智华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仿佛有什么一直压在他胸口的东西被移开了。他继续烧着纸钱,动作渐渐流畅起来。
\"多烧点,让老人家在下面过得好些。\"林浩在一旁指导着,\"再说点好话。\"
安智华机械地重复着林浩教他的话,心里却满是不屑。这不过是一种心理暗示,他告诉自己。烧完纸,看着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夜色中,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
\"好了,应该没事了。\"林浩如释重负地说,\"今晚你肯定能睡个好觉。\"
回到家,安智华确实感到久违的困意。躺在床上,他回想起今晚的荒唐行为,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居然真的去烧纸钱了,要是让爸妈知道,非得笑话死他不可。
出乎意料的是,那晚他睡得很沉,噩梦没有再来。接下来的几天,他的睡眠质量逐渐恢复正常,脖子上的指痕也慢慢淡去。办公室里,他的状态明显好转,主管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一周后的晚上,安智华再次路过那条小巷。月光下,他看到墙角自己烧过的纸灰还堆在那里,已经被风吹散了一些。他停下脚步,盯着那堆灰烬看了许久。
\"愚蠢的迷信。\"他低声说,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但最终,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声说出自己的不屑。他只是站在那里,在心里嘲笑着这一切,然后转身离开。
巷子深处,一阵微风吹过,纸灰轻轻打着旋,又缓缓落回原地。月光下,仿佛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阴影处,目送着年轻人的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