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三紧了紧身上的旧棉袄,嘴里呼出的白气在电筒光柱里飘散。十月的深山老林,天一黑就冷得刺骨。他左手提着电筒,右手攥着根粗木棍,小心地拨开挡路的灌木丛。脚下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应该就在前面了。\"周老三自言自语道,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什么不该惊动的东西。
他三天前在这片老林子里下了五个套索陷阱,专逮野兔山鸡。昨天来看时,有两个陷阱被动过,但没逮着东西。今天他特意等到天黑才上山——白天人多眼杂,这年头谁家逮着点野味都不愿声张。
电筒光扫过一片低矮的灌木,周老三眼睛一亮。最靠里的那个套索陷阱绷得笔直,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挣扎。他快步走过去,电筒光下,一只肥硕的灰毛野兔正拼命蹬着后腿。
\"好家伙,得有三斤多。\"周老三咧嘴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他熟练地按住野兔,解开套索,用随身带的麻绳捆住兔子的后腿。野兔挣扎了几下就蔫了,只有腹部还在急促地起伏。
周老三把野兔挂在腰间的皮带上,检查了其他几个陷阱。有两个被触发了但没逮着东西,另外两个完好无损。他重新布置好陷阱,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被云层遮得严严实实,林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他手里的电筒照出一小片惨白的光亮。
\"该回了。\"周老三嘟囔着,转身往山下走。
下山的路他走了几十年,闭着眼都能摸回去。但今晚不知怎的,林子里静得反常。没有虫鸣,没有鸟叫,连风声都停了。只有他的脚步声和电筒光柱里飞舞的尘埃。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周老三突然站住了。他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一种被注视的异样感爬上脊背。他猛地转身,电筒光扫向身后的黑暗。
什么也没有。
\"疑神疑鬼。\"周老三啐了一口,继续往前走。但没走几步,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又来了。这次他没回头,只是放慢了脚步,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咔嚓\"——一根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从身后约莫三十米处传来。
周老三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确定那不是动物的脚步声。动物不会那么有规律地一步一停,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他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但右手已经悄悄握紧了木棍。又走了十几步,他猛然转身,电筒光直射身后。
林间小径上空荡荡的,只有几片落叶在电筒光里飘落。但周老三分明看到,远处一棵老松树后面,有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
\"谁在那儿?\"周老三喊道,声音在林子里回荡。
没有回应。
周老三咽了口唾沫,手心里全是汗。可能是村里的后生跟他一样来收陷阱的,他安慰自己。但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村里人都知道这片老林子邪性,天一黑没人敢来。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往山下赶。腰间的野兔随着他的动作一颠一颠的,温热的身体贴着他的大腿。跑了一段,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让他魂飞魄散。
在他身后约五十米处,一个模糊的人影正不紧不慢地跟着。那人影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像是腿脚不便,一瘸一拐的,但速度却丝毫不慢。更诡异的是,无论周老三是快走还是慢行,那人影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周老三的心脏狂跳起来,喉咙发紧。他想起老人们常说的\"山魈\",那些在山里游荡的孤魂野鬼,专门跟着夜行的路人。
\"不可能,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周老三自言自语壮胆,但脚步却越来越快。
他决定不走常规的山路了,转而钻进一片密林,想甩掉那个跟踪者。树枝抽打在他的脸上,划出几道血痕,但他顾不上疼。身后的脚步声依然如影随形,甚至更近了。
周老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肺里像着了火。他七拐八绕,专挑难走的地方钻,最后来到一条干涸的溪床边。这里乱石嶙峋,几乎没有路,但穿过这条溪床就能直接通到村后的打谷场。
溪床里的石头长满青苔,滑得很。周老三摔了好几跤,膝盖和手掌都擦破了皮。有次他差点滑倒,电筒脱手飞出,在石头上磕了一下,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妈的!\"周老三咒骂着捡起电筒,使劲拍了拍,灯光才稳定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血液凝固——那个人影就站在溪床入口处,一动不动地面朝着他。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周老三能感觉到对方在\"看\"着他。
周老三再也忍不住了,拔腿就跑。他跌跌撞撞地穿过溪床,爬上对面的土坡,一头扎进一片玉米地。玉米已经收割,只剩下干枯的秸秆,在风中沙沙作响。
他猫着腰在玉米地里穿行,时不时回头张望。那个人影似乎被甩掉了,至少暂时没跟上来。周老三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他喘着粗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玉米秸秆突然向两边分开。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
周老三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呜咽。电筒光下,他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是刘光棍!十年前死在自家炕上的刘光棍!
刘光棍的脸泛着诡异的绿色,像是长了一层青苔。他的眼睛没有眼白,全是漆黑的,直勾勾地盯着周老三。嘴角咧开,露出一个不像人类的笑容,牙齿在电筒光下泛着黄绿色的光。
最恐怖的是,刘光棍的脖子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歪着,像是被人拧断后又接了回去。
\"周...老三...\"刘光棍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气管里卡着什么东西,\"你...跑什么...\"
周老三的膀胱一松,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他转身就跑,完全顾不上方向,只求离那个东西越远越好。他听见身后传来刘光棍诡异的笑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
玉米秸秆抽打在他脸上,但他感觉不到疼。恐惧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像疯了一样狂奔,直到一头撞在自家院门上。
\"开门!快开门!\"周老三拼命捶打着院门,声音都变了调。
屋里的灯亮了,老伴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大半夜的,叫魂呢?\"
院门打开的一瞬间,周老三几乎是跌了进去。他反手闩上门,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你这是咋了?见鬼了?\"老伴提着油灯,看清他的样子后吓了一跳。
周老三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摇头。老伴扶他进屋,给他倒了碗热水。直到热水下肚,周老三才稍微平静下来。
\"我...我看见刘光棍了...\"他哆嗦着说。
老伴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胡说什么!刘光棍都死十年了!\"
\"真的!就在玉米地里!他的脸是绿的,脖子歪着...\"周老三语无伦次地比划着。
老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烧了?尽说胡话。\"
周老三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腕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耷拉着,一阵剧痛后知后觉地传来。
\"我的手...\"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摔断的。
老伴也看见了,惊呼一声:\"天老爷!你这是怎么弄的?\"
周老三摇摇头,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他看了看腰间,那只野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半截断掉的麻绳。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传开了——周老三昨晚在老林子里撞邪了,回来时手腕骨折,还胡言乱语。更邪门的是,有人发现刘光棍的坟不知被什么东西刨开了,棺材板掀在一边,里面空空如也。
周老三在床上躺了三天,手腕上敷着接骨大夫配的草药。每到天黑,他就让老伴把门窗都锁死,油灯彻夜不熄。
第四天夜里,周老三被一阵挠门声惊醒。声音很轻,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门板。他推醒老伴,老伴却说没听见任何声音。
挠门声持续了一会儿,然后是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