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黄昏,王文明和崔志勇背着沉重的露营装备,沿着蜿蜒的山路向黑松岭深处走去。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黑色的蠕虫爬行在崎岖的山路上。
\"你确定这地方适合露营?\"王文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头望向越来越密的树林。那些松树的枝干扭曲着向上伸展,在暮色中如同无数干枯的手臂。
崔志勇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答道:\"放心吧,我查过攻略,这片林子很少有人来,正适合我们这种想远离城市喧嚣的人。\"他踢开一块挡路的石头,\"再走半小时就能到那个传说中的湖边了。\"
王文明没有答话。自从进入这片林子,他就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腐朽味道,不是普通的落叶腐败气息,更像是某种陈年的、沉淀在土地里的绝望。他看了看表,下午六点四十分,天色却已经暗得像是八九点钟。
\"等等,老崔。\"王文明突然停下脚步,\"你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崔志勇不耐烦地转过身:\"什么声音?这荒山野岭的能有什么——\"他的话戛然而止。远处确实传来一种细微的、像是树枝摩擦的声响,但又不太自然,更像是...某种东西在树干上轻轻拖拽。
两人对视一眼,崔志勇勉强笑了笑:\"肯定是风,这季节山风大。\"但他的笑容有些僵硬。
继续前行不到十分钟,树林突然变得稀疏,一片不大的空地出现在眼前。空地中央矗立着一棵形态怪异的老槐树,树干粗得需要三人合抱,树皮上布满纵横交错的裂纹,在暮色中像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就在这儿扎营吧,\"崔志勇放下背包,\"天快黑了,到湖边还得走好久。\"
王文明想说些什么,但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他注意到老槐树低垂的枝干上,有几处树皮特别光滑,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摩擦过。更奇怪的是,树下散落着几个已经腐烂的绳结,灰白色的纤维半埋在泥土里,像某种节肢动物的残肢。
夜幕降临得比预期更快。两人匆忙搭好帐篷,生起一小堆篝火。火光在槐树粗糙的树干上投下跳动的阴影,那些裂纹仿佛活了过来,随着火焰的节奏扭曲蠕动。
\"你有没有觉得...\"王文明往火堆里添了根树枝,\"这棵树有点不对劲?\"
崔志勇正在检查相机,头也不抬:\"老树都这样,别疑神疑鬼的。\"但他的手指在相机按键上微微发抖。
半夜,王文明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那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擦过帐篷的帆布,缓慢而有节奏。他睁开眼,发现崔志勇的睡袋是空的。
\"老崔?\"他小声呼唤,声音卡在喉咙里。帐篷外的篝火早已熄灭,月光透过帆布投下惨白的光斑。那个擦刮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脚步声——围着帐篷缓慢绕圈,每一步都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碎裂声。
王文明的手摸向放在睡袋旁的手电筒,却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他猛地缩回手,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那是一个绳结,与白天在槐树下看到的腐烂绳结一模一样,只是这个看起来崭新,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脚步声突然停在帐篷门口。王文明屏住呼吸,看到帐篷的拉链正在被一点点拉开。月光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投射在帐篷内壁上——那影子细长得不似人形,头部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歪斜着。
\"老崔,别闹了!\"王文明壮着胆子喊道,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拉链声戛然而止。影子消失了。
王文明不知自己是如何捱到天亮的。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帐篷时,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了出去,却发现崔志勇好好地睡在篝火旁,身上盖着外套,仿佛从未离开过。
\"你昨晚去哪了?\"王文明摇醒崔志勇,声音嘶哑。
崔志勇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什么去哪了?我一直在睡觉啊。\"他指了指地上的睡痕,\"你做梦了吧?\"
王文明想反驳,却看到崔志勇的脖子上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细绳勒过的痕迹。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两人草草收拾了装备准备离开。王文明走在后面,突然感到后颈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是有人对着他吹气。他猛地回头,看到老槐树最低的那根枝干上,挂着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在晨雾中轻轻摇晃。没有风,但那\"人影\"却在摆动,像钟摆一样规律。
\"快走!\"王文明拽住崔志勇的胳膊,声音因恐惧而变形。
两人几乎是跑着离开那片空地。奇怪的是,无论他们怎么走,总是会绕回那棵槐树附近。指南针疯狂旋转,手机完全没有信号。王文明的手表停在了凌晨三点——正是传说中阴气最重的时辰。
\"我们迷路了。\"崔志勇的声音开始发抖,他指着前方,\"你看那里。\"
在密集的树干之间,隐约可见十几个白色的影子悬挂在不同的高度,全都静止不动,却又给人一种随时会开始摆动的错觉。更可怕的是,王文明分明记得几分钟前那里还什么都没有。
天色再次暗了下来,明明才上午十点。两人精疲力竭地靠在一棵松树下休息,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咯吱\"一声——像是绳子承受重量的声音。他们同时抬头,看到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垂下一截崭新的麻绳,末端打着一个完美的套索,在无风的空气中轻轻旋转。
\"跑!别回头!\"崔志勇嘶吼着拉起王文明。
他们不顾一切地狂奔,树枝抽打在脸上,划出血痕。王文明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们,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像是整片森林都在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仿佛有看不见的绳索正在慢慢勒紧他们的脖子。
不知跑了多久,两人终于冲出树林,跌倒在一条碎石公路上。阳光刺眼地照在脸上,王文明几乎要哭出来——他们还活着。
一辆路过的卡车将他们捎到了最近的小镇。两人面色惨白、衣衫褴褛的样子引起了小卖部老板的注意。
\"你们从哪来的?\"老板递给他们两瓶水,眼神警惕。
\"黑松岭...\"崔志勇灌下半瓶水才回答。
老板的脸色瞬间变了:\"你们在黑松岭过夜了?\"
王文明点点头:\"我们在林子里露营,遇到了...一些怪事。\"
老板叹了口气,从柜台下拿出一包烟,手微微发抖:\"那是吊死鬼林。过去二十年,有二十多人在那片林子里上吊自杀,都是在同一棵老槐树下。\"他点燃香烟,烟雾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蓝色,\"最后一个是个地质考察队的,三年前。他们队里四个人,只回来了一个,疯了,整天念叨着'它们在找替身'。\"
王文明和崔志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王文明想起帐篷里那个崭新的绳结,和崔志勇脖子上的红痕,胃部一阵绞痛。
\"你们能活着出来算运气好,\"老板压低声音,\"那林子邪门得很。进去的人要么永远出不来,要么出来后...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回去。\"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就像被什么东西召唤一样。\"
回城的公交车上,王文明靠着窗户,看着远处黑松岭的轮廓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