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看了看手表，凌晨两点十七分。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车窗又摇下来一些，让夜风灌进来吹散困意。卡车前灯在漆黑的公路上划出两道惨白的光柱，照亮前方蜿蜒的山路。
\"再坚持一小时就到了。\"他自言自语道，伸手拍了拍副驾驶座位上的保温箱。里面装着五十条活蹦乱跳的鲤鱼，是城里\"渔乡阁\"老板特意预订的。这批鱼能卖个好价钱，足够支付下个月鱼塘的饲料费了。
车外的温度比预想中要低，李乐打了个寒颤，把外套拉链拉到顶。这条路他跑过不下二十次，但每次深夜送货都让他心里发毛。八十公里的路程，有将近四十公里是荒无人烟的山路，连个路灯都没有。
收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李乐烦躁地拍了拍仪表盘。这破收音机总是时好时坏，在这种时候连个电台都收不到。他索性关掉收音机，车厢里顿时只剩下发动机的嗡鸣和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拐过一个急弯后，前方道路突然变得笔直。李乐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就在这时，他看见前方路边站着一个黑影。
\"见鬼！\"李乐猛地踩下刹车，卡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距离那人影不到五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喘着粗气，额头抵在方向盘上缓了几秒，才抬头看向那个差点被他撞到的倒霉鬼。
那是个穿着深色风衣的高个子，背对着公路站在路边，一动不动。李乐摇下车窗，探出头喊道：\"喂！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人影缓缓转过身来。
李乐的心脏突然停跳了一拍。那人的脸——如果那能称之为脸的话——是一片空白。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片平坦的、惨白的皮肤覆盖在头颅上。
\"操！\"李乐本能地挂上倒档，猛踩油门。卡车向后窜去，他手忙脚乱地打方向盘，差点撞上路边的护栏。当他终于把车调过头来时，后视镜里那个无脸人已经不见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李乐喘着粗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他打开车内灯，从保温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一口气灌下去半瓶。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平复了他狂跳的心脏。
\"可能是太累了。\"他安慰自己，\"送完这批鱼就回家好好睡一觉。\"
李乐重新发动车子，这次他开得比之前更慢，眼睛不断扫视着道路两侧。月光被云层遮挡，整个世界仿佛被罩在一层灰色的薄纱下，看不真切。
开了约莫十分钟，李乐注意到前方路边又站着一个人影。他立刻减速，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这次是个女人，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散在肩上。她背对着公路，似乎在低头看着什么。
李乐犹豫了。理智告诉他应该直接开过去，但万一真是个需要帮助的人呢？他慢慢把车停在距离女人十几米远的地方，没有熄火，随时准备逃跑。
\"小姐？需要帮忙吗？\"他隔着车窗喊道。
女人缓缓转过身。
李乐的血液瞬间凝固。又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更恐怖的是，她开始向卡车走来，步伐缓慢但坚定。
\"不不不...\"李乐猛踩油门，卡车咆哮着冲了出去。后视镜里，那个白衣女人站在原地，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李乐的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或者更糟——撞邪了。这条路他太熟悉了，平时连个流浪汉都少见，今晚怎么会接连遇到两个...不管那是什么东西。
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李乐记得左边那条路会绕远一些，但会经过一个小村庄，至少有灯光和人烟。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转。
\"再坚持一会儿，到村里就好了。\"他对自己说，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然而开了十分钟后，李乐意识到不对劲。这条路比他记忆中要长得多，而且两侧的树林越来越密，月光几乎透不进来。更诡异的是，他注意到路边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人影，全都背对着公路，姿势僵硬。
李乐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流下。他不敢减速，更不敢停下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车灯扫过那些人影时，他惊恐地发现它们全都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有老式的中山装，有七八十年代流行的的确良衬衫，甚至还有民国时期的长衫。
\"这不可能...\"李乐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猛踩油门，卡车在颠簸的乡间小路上疯狂加速。
就在这时，前方道路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李乐来不及刹车，卡车直接撞了上去。
\"砰！\"一声闷响，但李乐感觉不到任何撞击的震动。他战战兢兢地看向后视镜，路上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李乐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他决定掉头回去，哪怕要面对那些可怕的人影，也比在这条诡异的路上继续前进要好。他找了个稍微宽敞的地方，开始倒车调头。
就在卡车即将完成调头时，李乐瞥见副驾驶窗外贴着一张脸——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啊！\"他尖叫一声，本能地向左打方向盘。卡车失控冲向路边，撞断了几根小树后，翻滚着坠入路旁的河里。
冰冷的水瞬间灌入驾驶室。李乐在混乱中拼命挣扎，解开安全带，从破碎的车窗钻了出去。河水湍急，他被冲出去十几米才抓住一根突出的树根，艰难地爬上岸。
他瘫倒在岸边，剧烈咳嗽着，肺里火辣辣地疼。月光下，他看见自己的卡车半沉在河里，车斗里的鱼全部游走了，消失在漆黑的河水中。
\"鱼...全没了...\"李乐喃喃自语，突然感到一阵绝望。但更让他恐惧的是，他看见河对岸站着一排人影，全都面对着他，全都...没有脸。
李乐想要逃跑，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就在这时，那些人影开始向他走来，不是绕过河，而是直接穿过水面，仿佛河水对它们毫无阻碍。
\"不...不要过来...\"李乐挣扎着向后爬，但身后是陡峭的河岸，无处可逃。
最前面的无脸人已经走到了河中央，它抬起手臂，指向李乐。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一道刺眼的车灯扫过河面。
那些无脸人影突然停住了，然后像被风吹散的烟雾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李乐失去了知觉。
\"喂！醒醒！你还活着吗？\"
一个粗犷的声音把李乐从黑暗中拉回来。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让他立刻又闭上了。
\"老天，你还活着！\"那个声音惊喜地说，\"我这就叫救护车！坚持住！\"
李乐再次尝试睁眼，这次他成功了。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正蹲在他身边，手里拿着手机。
\"发...发生了什么？\"李乐虚弱地问。
\"你的车翻到河里了，伙计。我看到时还以为你死定了。\"男人说，\"不过更奇怪的是，我来的时候看到一群...呃...人围在你身边，但他们看到我的车灯就全跑了。\"
李乐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们...长什么样？\"
男人犹豫了一下：\"说实话，我没看清。天太黑了，而且他们跑得很快。不过...\"他压低声音，\"我觉得他们有点不对劲，像是...没有脸？\"
李乐感到一阵眩晕，差点又昏过去。
救护车很快赶到，医护人员把李乐抬上担架。检查后确认他右腿骨折，身上多处擦伤和淤青，但没有生命危险。
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李乐一直盯着窗外。阳光下的乡村公路看起来那么普通，那么安全，很难想象几小时前这里发生过什么超自然的事情。
但李乐知道那不是幻觉。那些无脸人真的存在，而且他们想要...什么？他的命？还是仅仅想吓唬他？
在医院住了两周后，李乐拄着拐杖回到了村里。他的卡车报废了，鱼也全没了，但保险公司拒绝理赔，声称事故原因是\"驾驶员操作失误\"。
更糟的是，\"渔乡阁\"的老板因为他延误送货而拒绝支付定金，还要求赔偿违约金。李乐多年的积蓄一下子见了底。
事故过去一个月后，李乐卖掉了鱼塘。买主是邻村的张老汉，出的价钱比市场价低了三成，但李乐毫不犹豫地签了合同。
\"你确定要卖？这可是你爷爷留下的产业啊。\"张老汉数着钞票，疑惑地问。
李乐只是摇摇头：\"我以后不会再靠近那条河了。\"
卖掉鱼塘的钱，李乐拿出一部分治腿，剩下的存了起来。他在镇上的超市找了份理货员的工作，虽然收入微薄，但至少不用再深夜开车送货了。
有时候，夜深人静时，李乐会从噩梦中惊醒，梦见那些无脸人围在他的床边。他搬到了镇中心的一个小公寓，窗外永远有路灯亮着，但他仍然会在入睡前反复检查门窗是否锁好。
三年过去了，李乐的腿伤早已痊愈，但他再也没有碰过方向盘。每当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开车时，他只是摇摇头说：\"有些路，走一次就够了。\"
至于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无脸人是什么，为什么选中了他，李乐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