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演播室的红色指示灯亮起,李文安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将耳机往耳朵上紧了紧。玻璃窗外,导播小张打了个哈欠,竖起三根手指开始倒数。
\"各位夜猫子听众,这里是Fm103.7'都市夜未眠',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李文安。\"他的声音在午夜电波中显得格外低沉,\"今晚我们要聊的话题是——城市里那些被遗忘的角落。\"
演播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李文安翻动面前的资料,讲述着几个都市传说的来龙去脉。这档节目做了三年,从最初的无人问津到现在拥有固定听众群,他早已驾轻就熟。节目后半段是听众来电环节,通常会有几个失眠的常客打来闲聊。
\"让我们接听下一位听众的电话。\"李文安按下接听键,\"您好,这里是都市夜未眠。\"
电话那头只有电流的沙沙声。
\"您好?能听到吗?\"李文安皱了皱眉,准备挂断。
\"李...李主持人...\"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奇怪的颤抖,\"我...我录到了一些东西...在城西的旧公寓楼...\"
李文安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这种开场白他听过太多次,大多是恶作剧或精神紧张者的妄想。但职业习惯让他继续追问:\"您录到了什么?\"
\"隔壁...隔壁房间的声音...\"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明明...明明那间房是空的...但我录到了...录到了...\"
导播小张在玻璃窗外做了个切掉的手势,指了指手表。李文安点点头:\"这位听众,如果您愿意,可以在节目结束后将录音发送到我们的邮箱。现在让我们接听下一位...\"
\"404...\"电话里的男人突然提高音量,\"是404房间!你一定要听...一定要...\"声音戛然而止,电话自动挂断了。
李文安愣了一下,看向来电显示——那是一串不完整的号码,最后四位被系统标记为\"未知\"。这种情况偶尔会发生,通常是因为信号问题。他摇摇头,继续接听下一位听众的来电。
节目结束后,李文安收拾资料时,小张推门进来:\"文安,刚才那个神经病电话你别在意,这周已经是第三个说城西公寓有问题的了。\"
\"第三个?\"李文安停下动作。
\"对啊,前天有个女的也说在城西公寓听到了怪声,大前天还有个老头。\"小张撇撇嘴,\"估计是那片区要拆迁了,住户想搞点事情多拿补偿款。\"
李文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当他回到办公室检查邮件时,发现收件箱里果然有一封没有署名的邮件,附件是一个音频文件,主题栏只有三个数字:404。
时钟指向凌晨四点,整层楼只剩下李文安一个人。他犹豫片刻,还是点开了那个音频文件。
起初是长达三十秒的空白,只有细微的背景噪音。接着,一种有节奏的敲击声响起——咚、咚、咚,像是有人在轻轻叩打墙壁。敲击持续了约一分钟,然后变成了某种摩擦声,仿佛指甲划过木板。最后是一段模糊的低语,完全听不清内容,但那语调让李文安的后颈汗毛直立。
他反复听了三遍,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那低语声虽然含糊,但似乎有某种规律,不像随机噪音。李文安打开专业音频软件,开始分析这段录音。
当他把某些频段增强后,那些模糊的声音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那不是人类的语言,但确实是在模仿语言——就像鹦鹉学舌,却缺少了某些关键元素。更奇怪的是,在频谱分析图上,某些声波呈现出不自然的波形,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声学原理。
李文安盯着屏幕,突然意识到自己呼吸变得急促。他关上电脑,决定第二天亲自去城西公寓看看——纯粹是出于职业好奇。
次日下午,李文安站在了城西公寓楼前。这是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式建筑,灰白的外墙布满雨水侵蚀的痕迹,楼道口堆放着杂物。他走进昏暗的门厅,发现这里没有电梯,只有一道狭窄的楼梯蜿蜒向上。
\"请问404房间在哪一层?\"李文安拦住一个正要出门的中年男人。
男人皱起眉头:\"四楼最东边,但那间房空了好几年了。\"他上下打量李文安,\"你找谁?\"
\"我...有个朋友说住在这里。\"李文安随口编了个理由。
\"不可能。\"男人摇头,\"整栋楼都没人住404。\"说完便匆匆离开。
李文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楼查看。楼梯间的灯泡大多已经损坏,他打开手机照明,一步步向上走。越往上,楼道里的温度似乎越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味,还夹杂着某种说不清的异味。
四楼的走廊格外昏暗,尽头那扇标着404的门漆面剥落,门把手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李文安试着敲门,意料之中没有回应。他轻轻推了推门,发现锁得很牢。
\"你在干什么?\"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李文安猛地转身,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站在楼梯口,浑浊的眼睛紧盯着他。
\"我...我找404的住户。\"李文安说。
老头有些诧异:\"这里没有404的住户。\"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我是楼管,你要看房?\"
李文安点点头。
\"老头用钥匙打开了门。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声,门开了,一股冷风迎面扑来。
房间出奇地干净,没有任何家具,但也没有想象中的积灰。四面白墙在夕阳映照下泛着淡淡的橙色,木地板上有几道奇怪的刮痕,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拖拽过。
\"昨晚有人在这里录音吗?\"李文安问道。
老头皱起眉头:\"录音?这房间空置五年了。\"他指向墙角的插座,\"连电都断了。\"
李文安走近查看,插座确实没有通电。但当他蹲下身时,发现地板刮痕中夹杂着一些细小的黑色颗粒。他用手指沾了一点,发现像是某种电子元件燃烧后的残留物。
就在李文安准备离开时,他注意到靠近窗户的墙角有一块地板颜色略深。他走过去,发现那里有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地板可以掀起来。
李文安迅速掀开那块地板。下面是一个小空间,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和几盘磁带。录音机上覆盖着一层薄灰,但看起来还能使用。
\"这是谁的?\"李文安追问。
老头也不知道,只是摇摇头。
被半推半赶地送出公寓楼后,李文安站在街对面,久久望着四楼那扇窗户。夕阳下,他隐约看到窗边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但眨眼间又消失了。
当晚,李文安在电台办公室里辗转难眠。凌晨三点,他鬼使神差地再次打开那封邮件,重新听那段录音。这次,他将音量调到最大,戴上专业监听耳机。
在第五遍播放时,他听到了之前没注意到的东西——在低语声后面,有一段几乎不可察觉的、类似电台频率调谐时的静电噪音。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段噪音中似乎夹杂着几个熟悉的词语...是他自己在节目中说过的话。
李文安的手开始发抖。他迅速打开电脑,调出自己前几期节目的录音,与那段诡异录音进行比对。经过频谱分析,结果显示两者在某些频段上高度相似——就好像那段诡异录音是在模仿、扭曲他的节目内容。
\"这不可能...\"李文安喃喃自语,额头渗出冷汗。他想起404房间地板下的录音机,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形成:有什么东西在收听他的节目,并试图模仿...
突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凌晨三点四十七分,没有来电显示。李文安盯着那部黑色电话,铃声在空荡的办公室显得格外刺耳。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喂?\"
没有回答,只有轻微的电流声。接着,一段熟悉的敲击声从听筒中传来——咚、咚、咚,和邮件里的录音一模一样。
李文安猛地挂断电话,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立刻删除了那封邮件和音频文件,清空了回收站,然后关闭了电脑。但当他走出办公室时,走廊尽头的公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没有接听,李文安直接离开了电台大楼。夜风吹在脸上,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接下来的几天,李文安刻意避开关于城西公寓的任何话题。但每晚12:04分,他的手机总会接到一个无声电话,来电显示每次都是\"未知号码\"。他尝试过换号码、关机,但无济于事——只要他的手机处于开机状态,那个电话就会准时响起。
一周后的深夜,李文安再次站在了城西公寓楼下。这次他带上了自己的录音设备,决定彻底解开这个谜团。楼道比上次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404房间的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房间中央摆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放着那台老式录音机。李文安深吸一口气,按下播放键。
录音机里传出沙沙的噪音,接着是他自己的声音——但音调扭曲,语速不均,像是在拙劣地模仿他主持节目的语调:\"各位...夜猫子...听众...这里是...都市...夜未眠...\"
更可怕的是,录音中还夹杂着其他声音——他走路的声音、翻动纸张的声音、甚至喝水的声音,全都被精确地录了下来,就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监听他的一举一动。
李文安感到一阵眩晕,他关掉录音机,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墙上多了一些之前没看到的痕迹——细小的刻痕,排列成奇怪的图案。他凑近观察,发现那些刻痕组成的是声波的形状,与他节目中声音的波形图一模一样。
\"谁在那里?\"李文安猛地转身,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房间角落快速掠过。但当他打开手机照明,那里空无一物。
恐惧终于战胜了好奇,李文安冲出房间,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当他跑到二楼时,听到楼上传来\"砰\"的关门声,接着是一阵急促的、不像人类的脚步声。
李文安没有回头,一直跑到大街上才停下。他拦了辆出租车,直接去了机场。第二天中午,他已经坐在了飞往南方的航班上,出租屋里的东西都送室友了。
三个月后,李文安在另一个城市开始了新生活。他在电话里辞去了电台工作,找了一份文字编辑。那部旧手机被他扔进了河里,所有与电台有关的资料都被销毁。
但有时在深夜,当他独自加班时,办公室的打印机突然自行启动,吐出一张纸——上面印满了声波图案,和他节目中声音的波形一模一样。或者家里的收音机突然打开,调到某个没有节目的频率,传出沙沙的静电噪音。
每当这时,李文安就会立刻关掉设备,拔掉电源。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唤醒,就无法真正摆脱。它们存在于电波中,存在于声音里,存在于城市无数个被遗忘的角落,静静等待着下一个好奇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