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川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抬头看了眼写字楼外漆黑的夜空。加班到这个点已是常态,作为广告公司的美术指导,项目截止日前熬夜赶稿成了家常便饭。他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二十七分,地铁早已停运,打车软件显示排队人数超过五十。
\"算了,走回去吧。\"黄川叹了口气,将笔记本电脑塞进背包。他家距离公司不算太远,步行约四十分钟,这个点街上应该没什么人了。
初秋的夜风带着几分凉意,黄川裹紧了单薄的外套。路灯在空旷的街道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偶尔有夜猫从垃圾桶旁窜过,发出窸窣的声响。他习惯性地戴上耳机,随机播放着收藏的摇滚乐,试图驱散深夜独行的孤寂感。
走到第三个路口时,黄川突然想起同事曾提起的一条近路。穿过老城区的一条小巷,能省下至少十分钟路程。平日里他从不走那条路,据说那片区域正在拆迁,环境杂乱。但此刻疲惫战胜了谨慎,他拐进了那条昏暗的小道。
巷子比想象中还要窄,两侧是斑驳的老式砖墙,墙面上用红漆画着大大的\"拆\"字。头顶的电线杂乱如蛛网,几盏残存的路灯发出惨白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黄川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耳机里的音乐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声。
\"该死,信号这么差。\"他摘下耳机,四周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没有虫鸣,没有风声,甚至连自己的脚步声都似乎被什么吞噬了。黄川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后背泛起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前方巷子深处有一条几乎被忽略的岔路,夹在两栋即将拆除的老楼之间。那缝隙极窄,勉强容一人侧身通过。黄川停下脚步,皱眉打量着这条他从不知道存在的小路。按理说他对这一带很熟悉,却从未注意过这个角落。
一种奇怪的感觉攫住了他——既想立刻离开,又被某种无法解释的好奇心驱使。黄川鬼使神差地向那条缝隙走去,仿佛听见里面有什么在呼唤他。当他侧身挤入那条狭窄通道时,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他的外套。
\"怎么回事?\"黄川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结。这温度骤降极不自然,像是突然走进了冰库。他掏出手机想看看温度,却发现信号格完全空白,时间显示也停滞在一点三十七分,不再跳动。
通道比他预想的要长得多,走了近五分钟仍看不到尽头。两侧墙壁渐渐从砖石变成了某种光滑的黑色材质,摸上去冰凉刺骨,带着奇怪的黏腻感。黄川开始后悔这个决定,但回头望去,来路已隐没在浓重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有人吗?\"他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黄川感到一阵眩晕,扶着墙继续向前。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
当黄川踉跄地走出通道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僵在原地——这不是他预想的小巷另一端,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一条弯曲的街道向两侧延伸,两旁是风格古老的中式建筑,飞檐翘角在惨白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所有门窗紧闭,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尘。
最诡异的是,这条街道没有尽头。无论黄川看向哪个方向,道路都在视线尽头诡异地弯曲,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天空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红色,看不见星星,只有一轮血月高悬。
\"这不可能...\"黄川的声音颤抖着。他确信这座城市没有这样的地方,更不可能在老城区隐藏着这样一条完整的古街。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他转身想退回通道,却发现身后的入口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堵斑驳的砖墙。
冷汗顺着黄川的脊背流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沿着街道向前走去,希望能找到出口。脚步声在寂静中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鼓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转过一个弯角,黄川猛地停住脚步——前方约二十米处,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穿着与他相似的外套和裤子,连背包的款式都一模一样。黄川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喂!\"他鼓起勇气喊道,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上回荡。那人影没有反应,依旧静立如雕塑。黄川犹豫片刻,决定绕道而行。他贴着墙边缓慢移动,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人影,生怕它突然转身。
就在他即将绕过那个位置时,人影突然毫无预兆地向前走去,步伐与他完全一致。黄川停下,那人也停下;他加快脚步,那人也加快。一种可怕的猜想在黄川心中形成——那个人影在模仿他的动作。
恐惧彻底占据了黄川的理智。他转身狂奔,脚步声在街道上炸开。转过几个弯后,他躲进一条更窄的岔路,背靠着墙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衬衫,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当喘息稍平,黄川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查看。街道上空无一人,那个人影似乎没有追来。他松了口气,正打算继续寻找出路,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
缓慢地,黄川转过头。那个人影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一臂的距离,依然背对着他。如此近的距离,黄川能闻到一股腐朽的气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像是封闭多年的地下室混合着霉变的味道。
\"你是谁?\"黄川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没有回应。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人影的肩膀。就在指尖即将接触的瞬间,人影突然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整个上半身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正面对着他。
黄川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挤出一声不成调的尖叫。那张脸——是他的脸!但又不是。那面容苍白如纸,眼睛是两个漆黑的空洞,嘴角以一种不自然的弧度上扬,形成一个绝非人类能做出的笑容。
极度的恐惧让黄川失去了思考能力。他转身就跑,不顾一切地冲向街道深处。身后的脚步声如影随形,无论他跑得多快,那声音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街道两侧的建筑开始扭曲变形,门窗像是有生命般开合,发出吱呀的呻吟。
黄川的体力很快耗尽,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他拐进一个死胡同,背靠着墙滑坐在地,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影缓步走近。月光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它\"的每一个细节——与自己完全相同的衣着,甚至连右手腕上的手表都一模一样。
人影在距离黄川两米处停下,缓缓抬起手臂,指向他的身后。黄川僵硬地转头,发现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他之前没注意到的镜子。镜中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那里站着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个诡异的人影,而本该在镜外的\"人影\"却不见踪影。
一种可怕的领悟击中黄川:他正在变成\"它\"。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面部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视线逐渐模糊,仿佛眼前蒙上了一层黑纱。皮肤下的血管中流淌的不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某种粘稠的、冰冷的液体。
最后的意识中,黄川看到人影向他伸出手,那手指苍白细长,指甲漆黑如墨。在触碰他额头的一瞬间,世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一个陌生的声音将黄川拉回现实。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普通的人行道上,周围是熟悉的城市景观。一位晨跑的中年男子正担忧地看着他。
\"我...我这是在哪?\"黄川挣扎着坐起来,头痛欲裂。
\"和平路转角,我刚跑步经过就看到你躺在这里。\"男子递给他一瓶水,\"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黄川摇摇头,颤抖着接过水。阳光已经洒满街道,行人匆匆走过,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一切都那么正常,那么真实。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完好无损,手表显示早晨六点四十三分。
\"谢谢,我可能只是...太累了。\"黄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站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男子见他没事,点点头继续跑步去了。
黄川站在原地,茫然四顾。那条诡异的街道,那个人影,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但当他摸向自己的额头时,指尖触到了一块冰冷的皮肤,那里的温度明显低于周围——正是人影最后触碰的位置。
接下来的几周,黄川的生活表面恢复了正常,但某些细微的变化让他无法将那晚的经历简单归为幻觉。他的影子有时会比他慢半拍;镜中的倒影偶尔会在他眨眼时保持微笑;深夜工作时,他常感觉有人站在背后,但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最令他不安的是,当他再次去寻找那条小巷时,发现那里确实有两栋即将拆除的老楼,但之间根本没有缝隙,只有一面完整的砖墙。附近的居民也都表示那里从来没有什么通道或古街。
黄川开始查阅资料,试图找出类似的都市传说。在一本发黄的旧书里,他找到了一段模糊的记录:上世纪四十年代,曾有一个年轻人在老城区的一条小巷中失踪,三天后被发现死在两公里外的空地上,死因不明。尸检报告提到,死者面部表情极度扭曲,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景象,而他的右手腕上戴着一块停止在一点三十七分的手表。
合上书页,黄川感到一阵寒意。他看向窗外,夜幕已经降临。街灯下,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对面楼顶,身形轮廓与他如出一辙。当黄川冲到窗前仔细看时,那里已空无一人,只有夜风拂过。
都市的怪谈又多了一个版本。夜深人静时,偶尔会有晚归的人声称看到两条一模一样的人影一前一后走过小巷,前者惊慌奔逃,后者不紧不慢地跟随。而当好事者前去查看时,巷子里总是空无一人,只有墙面上多出一个新鲜的\"拆\"字,红漆如血,尚未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