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老街尽头,有一家不起眼的殡葬用品店,黑底金字的招牌上写着\"往生阁\"三个字。店主周宝正年约五十,面容枯瘦,眼窝深陷,常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中山装。他的手指细长苍白,骨节突出,像极了店里那些纸扎人偶的竹制骨架。
\"往生阁\"的玻璃橱窗永远蒙着一层薄灰,透过模糊的玻璃能看到里面陈列的纸人纸马、金银元宝和各式丧葬用品。最引人注目的是橱窗角落里的一对童男童女纸人,约莫三尺高,脸上涂着夸张的腮红,嘴角上扬成诡异的弧度。尤其是那个男童纸人,左眼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缝,像是被人用指甲划过。
周宝正开店的时间很不固定,有时清晨五点就拉开卷帘门,有时直到日上三竿还不见人影。附近的居民都说,这家店阴气太重,经过时总感觉后颈发凉。偶尔有胆大的孩子朝店里张望,周宝正就会突然出现在玻璃后面,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直到孩子们尖叫着跑开。
七月的一个傍晚,天色阴沉得反常。李默把摩托车停在\"往生阁\"对面的人行道上,摘下头盔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他是《都市晚报》的记者,最近在做一个关于传统丧葬文化的专题。听说这家店的老板有些古怪,便想来碰碰运气。
推开店门时,挂在门上的铜铃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漂浮着香烛和纸钱燃烧后的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货架上整齐摆放着各种丧葬用品:纸衣纸鞋、锡箔元宝、香烛供品,还有几个做工精致的纸扎别墅,门前甚至站着微型纸人。
\"需要什么?\"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李默猛地转身,看到周宝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陈旧的樟脑味。老人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浑浊,眼白泛黄,瞳孔却黑得惊人。
\"我...我是记者,想采访一下关于传统丧葬习俗的事。\"李默努力控制着声音不发抖。
周宝正盯着他看了几秒,嘴角微微抽动:\"活人少打听死人的事。\"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李默急忙道,\"听说您店里的纸人做得特别逼真,能不能让我看看?\"
老人停下脚步,缓缓回头。那一刻,李默发誓他看到周宝正的眼睛闪过一丝诡异的亮光。\"阿福,\"老人突然说,\"给客人倒茶。\"
李默这才注意到,在柜台后面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等人高的纸人。那纸人穿着民国时期的对襟衫,脸上涂着白粉,两颊画着圆形的腮红。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眼睛竟然是半睁半闭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完全睁开。
纸人没有动,但李默分明听到柜台后传来瓷器碰撞的声音。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不用了!\"他几乎是喊出来的,\"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改天再来拜访!\"
冲出店门时,李默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他的后颈,像是纸的边缘。他不敢回头,跳上摩托车就发动引擎。直到开出两个街区,他才敢减速,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天晚上,李默做了个噩梦。梦里他站在\"往生阁\"里,周宝正和那个叫阿福的纸人一左一右地夹着他。纸人的手——那用竹条和白纸做成的手——慢慢抬起,抚上他的脸颊。他能感觉到纸张粗糙的触感,还有竹条的冰冷坚硬...
李默惊醒时是凌晨三点十八分,枕头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打开床头灯,发现右手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接下来的几天,李默刻意避开了那条老街。但他的记者本能让他无法完全放下这件事。通过一些关系,他查到了关于\"往生阁\"和周宝正的一些信息。
\"那家店开了至少有二十年了,\"住在附近的老邮递员告诉他,\"但奇怪的是,周老板看起来一点都没变老。我二十年前送信时他就是这副模样。\"
更诡异的是,档案记录显示,这条街上曾经确实有一家殡葬用品店,但在十五年前的一场大火中被烧毁了。店主姓周,死于火灾。
李默的血液几乎凝固。他翻出火灾的新闻报道,在泛黄的报纸照片上,依稀能看到烧焦的店铺招牌上\"往生\"二字。而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照片角落里,一个纸人完好无损地立在废墟中,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一周后的深夜,李默再次来到\"往生阁\"附近。这次他带了录音笔和相机,打算拍些照片作为证据。店铺已经关门,但二楼的一扇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他躲在对面巷口的阴影里,调整相机焦距,对准那扇窗户。
透过镜头,他看到周宝正站在窗前,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突然,老人转过身来,直直地\"看\"向李默的方向,尽管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昏暗的光线,李默还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下意识按下快门,然后迅速蹲下身。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像是纸张摩擦的声音。李默僵在原地,慢慢转头——
一个纸人站在巷子深处,月光下它的白脸泛着青光。那正是\"往生阁\"里名叫阿福的纸人,但现在它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李默。
李默的喉咙里挤出一声不成调的惊叫,转身就跑。他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啪嗒\"声,像是纸人轻快的脚步。转过一个拐角时,他撞上了一个人。
\"小伙子,这么晚了在街上跑什么?\"是个巡夜的警察。
李默语无伦次地指着身后:\"纸人...它在追我...\"
警察疑惑地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你喝多了吧?这哪有什么纸人。\"
惊魂未定的李默被警察送回了家。进门后,他立刻检查相机里的照片。前几张都是模糊的窗户影像,但最后一张——他逃跑前慌乱中拍下的——让他的血液瞬间冻结。
照片上,周宝正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个刚做好的小纸人。而那纸人的脸,赫然是李默的模样。
第二天,李默没有去上班。他的同事打了很多电话都没人接,最后不得不报警。警察破门而入时,发现李默蜷缩在卧室角落里,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捆住后又被松开。最诡异的是,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纸灰,组成了一张模糊的人脸形状。
法医鉴定死因是心脏骤停,但无法解释那些纸灰的来源。在整理遗物时,警察发现了李默的调查笔记和那张恐怖的照片。负责案件的警官是个务实的人,他把这些都归为巧合,案子很快就不了了之。
一个月后,\"往生阁\"的橱窗里多了一个新的纸人,穿着现代衣服,面容隐约像个年轻人。偶尔有路人经过时,会感觉那纸人的眼睛似乎在跟着自己移动。但没人会多看第二眼,毕竟那只是一家普通的殡葬用品店,对吧?
至于周宝正,他还是那样,有时清晨开门,有时日上三竿还不见人影。只是附近居民发现,最近夜里经过\"往生阁\"时,能听到店里传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很多纸人在同时移动。
渐渐地,城里的都市怪谈又多了一个版本:关于一家殡葬店,一个不会变老的老板,还有那些会在夜里自己走动的纸人。有人说,如果你半夜经过\"往生阁\",看到橱窗里的纸人转头看你,那么三天之内,你一定会收到一个特别定制的纸人——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