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器拼命摆动也赶不上雨水汇聚的速度。崔勇把出租车停在路边,看了看表——凌晨两点十七分。这个点本该收车回家了,但暴雨天的活格外多,他又多跑了几单。
\"师傅,走吗?\"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车窗外响起。
崔勇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站在雨中,没打伞,花白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老人穿着件灰扑扑的中山装,雨水顺着衣角滴落。
\"上车吧。\"崔勇解锁了车门。老人动作迟缓地爬进后座,带进来一股潮湿的霉味。
\"去哪儿?\"崔勇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老人的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到干瘪的嘴唇。
\"城北,纸坊街。\"老人说。
崔勇皱了皱眉。纸坊街早就拆迁了,现在是一片荒地。\"那边没人住了,您确定?\"
\"开就是了。\"老人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崔勇没再多问,发动车子驶入雨幕。雨越下越大,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车辆。后座安静得出奇,崔勇几次从后视镜偷看,老人始终一动不动地坐着,像尊雕像。
开到纸坊街附近,崔勇踩下刹车。\"到了,三十五块。\"
没有回应。崔勇转过头,后座空空如也。
\"见鬼了?\"他嘟囔着,下车查看。雨水冲刷着空荡的街道,没有人影,没有脚印,仿佛那个老人从未存在过。
崔勇浑身发冷,赶紧钻回车里。就在这时,一阵剧痛从太阳穴炸开,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林秀接到医院电话时,天刚蒙蒙亮。她赶到医院,看到丈夫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面色灰白,呼吸微弱但平稳,就像睡着了一样。
\"血压、心跳都正常,脑部ct也没问题,就是醒不过来。\"医生推了推眼镜,\"这种情况很罕见,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林秀握住丈夫冰凉的手,眼泪无声滑落。崔勇是个健壮的汉子,从不生病,怎么会突然昏迷?
三天过去,医院的检查毫无进展。林秀坐在病床边,看着丈夫日渐消瘦的脸,做了一个决定。
\"我去找刘三姑。\"她对来探望的小姑子说。
\"那个神婆?嫂子,你别...\"
\"医院没办法,我只能试试别的。\"林秀的声音里带着决绝。
刘三姑住在城郊一栋老旧的平房里。林秀进门时,屋里烟雾缭绕,供桌上摆着几尊看不清面容的神像。刘三姑是个六十多岁的干瘦女人,眼睛却亮得吓人。
\"你男人丢魂了。\"听完林秀的描述,刘三姑直接说道,\"三魂七魄,他丢了一魂两魄。\"
林秀心头一颤:\"能找回来吗?\"
\"能,但不容易。\"刘三姑点燃三炷香,\"得叫魂。夜里去他丢魂的地方,边走边叫,把他丢的魂引回来。\"
\"要...要多久?\"
\"看运气。可能一夜,可能三夜,也可能...\"刘三姑没说完,但林秀明白她的意思。
当天晚上十点,林秀跟着刘三姑来到崔勇最后载客的纸坊街。夜风阴冷,路灯忽明忽暗。刘三姑让林秀捧着崔勇常穿的一件外套,自己则拿着一个铜铃和一碗生米。
\"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能回头,不能答应。\"刘三姑严肃地说,\"只能叫崔勇的名字。\"
林秀点点头,喉咙发紧。
\"崔勇——回来哟——\"刘三姑苍老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她每喊一声,就撒一把米,摇一下铃。
林秀跟着喊:\"崔勇,回家吧——\"
她们沿着纸坊街慢慢走着,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秀总觉得身后有另一个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
\"崔勇——回来哟——\"
一阵冷风吹过,林秀打了个寒战。路灯突然闪烁起来,四周的阴影似乎活了过来,蠕动着向他们靠近。她死死盯着前方,不敢回头。
\"继续走,别停。\"刘三姑低声说。
她们走了整整两个小时,几乎绕遍了纸坊街的每个角落。最后,刘三姑停下脚步,摇摇头:\"今晚找不到了。先回去,明晚再来。\"
回到医院,林秀疲惫地坐在丈夫床边。她刚要闭眼休息,突然发现崔勇的眼皮轻微颤动了一下。
\"崔勇?\"她激动地呼唤,但丈夫又恢复了沉寂。
第二天晚上,刘三姑带林秀去了崔勇常去的几个地方——他等客的火车站、常吃宵夜的小饭馆、加气的加油站。夜色如墨,路灯像是被蒙了一层纱,昏黄暗淡。
\"崔勇——回来哟——\"
加油站的夜班员工好奇地看了她们一眼,又迅速躲进了值班室。林秀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掠过,带起一阵阴风。她咬紧牙关,继续向前走。
在加油站后面的空地,刘三姑突然停下,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什么。
\"找到了一个。\"她低声说,把手里的东西放进一个小布袋。林秀没看清那是什么,但布袋放进口袋的瞬间,刘三姑整个人抖了一下,像是被电击一般。
回医院的路上,林秀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她。后视镜里,一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她猛踩油门,心跳如鼓。
第三天晚上,刘三姑的脸色格外凝重。\"最后一夜了,\"她说,\"如果今晚找不到,你男人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林秀的手开始发抖:\"去哪里找?\"
\"去他魂儿最可能停留的地方。\"刘三姑说了一个地址——城东的废弃化工厂。
那是崔勇年轻时工作过的地方,后来工厂倒闭,成了流浪汉和野猫的栖身之所。林秀从没听丈夫提起过这里,不明白为什么他的魂魄会在这里。
废弃工厂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黑洞洞的窗口如同眼睛,冷冷注视着闯入者。刘三姑点燃一支白蜡烛,烛火在风中摇曳,却没有熄灭。
\"崔勇——回来哟——\"
她们的呼唤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激起阵阵回音。林秀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掠过,带起一阵腐臭的风。她抬头,只看到破碎的天花板和纵横的管道。
\"在那儿!\"刘三姑突然指向一个角落。林秀顺着看去,只见墙角有一团模糊的影子,隐约是个人形,却看不真切。
刘三姑快步走过去,从布袋里掏出一把香灰撒向影子。影子剧烈抖动起来,像是被烫伤一般。林秀惊恐地看到,那影子渐渐显出了崔勇的轮廓!
\"快叫他的名字!\"刘三姑厉声道。
\"崔勇!崔勇回来!回家吧!\"林秀声嘶力竭地喊着,眼泪模糊了视线。
影子挣扎着,慢慢向他们移动。刘三姑摇着铜铃,嘴里念着晦涩的咒语。突然,一阵阴风刮过,蜡烛熄灭了。
黑暗中,林秀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擦过她的脸颊。她尖叫一声,本能地后退,却撞上了什么实体。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动!\"是刘三姑的声音,\"它在找你男人剩下的魂魄!\"
林秀僵在原地,感觉那只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最后停在她的心口。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接触点扩散,她几乎要冻僵了。
\"崔勇!回来!\"刘三姑大喝一声,猛地撒出一把米。
黑暗中响起一声凄厉的、非人的尖啸。林秀感觉心口一轻,那只手消失了。刘三姑迅速重新点燃蜡烛,烛光下,墙角已经空无一物。
\"找到了!\"刘三姑长舒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放进布袋,\"快走!\"
她们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废弃工厂。直到坐进车里,林秀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都找回来了?\"她颤抖着问。
刘三姑点点头,疲惫地闭上眼睛:\"回去再说。\"
医院里,崔勇的病房静悄悄的。刘三姑让林秀关上门窗,拉上窗帘。她从布袋里取出三样东西:一把沾满铁锈的钥匙、一张泛黄的纸片,还有一团看不清形状的黑影。
\"这是他丢的魂魄。\"刘三姑说着,把三样东西放在崔勇胸口,开始念咒。
林秀屏住呼吸,看着丈夫苍白的脸。随着刘三姑的咒语声,那团黑影慢慢渗入崔勇的身体。钥匙和纸片则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突然,崔勇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气。
\"崔勇!\"林秀扑上去抱住丈夫,泪如雨下。
崔勇的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清明。他虚弱地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刘三姑身上,露出一丝恐惧。
\"我...我梦见一个老人...\"他嘶哑地说,\"他带我去了很多地方...\"
刘三姑点点头:\"你撞邪了。现在没事了,但三个月内别开夜车。\"
崔勇和林秀千恩万谢,刘三姑却摆摆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临走前,她严肃地对崔勇说:\"那个老人可能还会找你。如果再做奇怪的梦,立刻来找我。\"
一周后,崔勇出院了。他辞去了夜班出租车的工作,改做白班。每当夜幕降临,夫妻俩都会早早关门闭户,拉紧窗帘。
有时,崔勇会在半夜惊醒,总觉得窗外有什么东西在徘徊。林秀会紧紧抱住他,直到他再次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