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双版纳的雨季总是来得突然。杨宇坐在摇摇晃晃的中巴车里,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得发亮的芭蕉叶,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大学同学岩罕的婚礼请柬还揣在他胸前的口袋里,烫金的傣文在昏暗车厢里偶尔反射出诡异的光。
\"勐腊乡到了!\"司机沙哑的吆喝打断了杨宇的思绪。
他拎起背包跳下车,泥浆立刻溅上他新买的牛仔裤。远处灰蒙蒙的雨幕里,一个披着蓑衣的身影正向他走来。蓑衣下露出岩罕熟悉的脸,却比记忆中苍白许多。
\"兄弟,等你好久了。\"岩罕的声音像被雨水泡发了,带着奇怪的黏腻感。他接过杨宇的行李时,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密密麻麻全是暗红色的斑点。
通往村寨的小路越来越窄,两边的橡胶树渐渐被参天古木取代。岩罕的胶鞋踩在腐叶上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嗤声,杨宇注意到他走路时左腿似乎不太灵便。
\"你腿怎么了?\"
岩罕突然停住脚步。雨声中,杨宇听见他喉咙里滚出古怪的咕噜声。\"上个月砍柴摔的。\"他转过头,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快到了,玉香给你准备了糯米酒。\"
玉香是岩罕的未婚妻。杨宇在照片上见过,是个有着小鹿般眼睛的傣族姑娘。想到要见到真人,他裤裆里不由有些发热。大学时岩罕总吹嘘傣族姑娘腰软得像蛇,这次说不定能尝个鲜。
村寨出现在雨雾中时,杨宇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二十多栋吊脚楼像一群蹲伏的野兽,黑黢黢地趴在半山腰。最诡异的是每栋楼前都挂着个竹编的笼子,里面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那是祈福用的。\"岩罕顺着他的视线解释,\"里面是活蝙蝠。\"
杨宇胃里一阵翻腾。还没等他追问,一个穿筒裙的身影从最大的吊脚楼里飘了出来——真的是飘,因为杨宇没听见任何脚步声。
\"玉香。\"岩罕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轻柔,像在哄小孩。
女人抬起头,杨宇的呼吸瞬间凝固。照片里的小鹿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眼角还残留着暗红的痂。她涂着厚厚唇膏的嘴慢慢咧开,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杨哥好。\"玉香的声音甜得发腻,枯瘦的手指却突然抓住杨宇的手腕。触感像被泡发的尸体,冰凉滑腻。她指甲缝里塞着某种黑色物质,在杨宇皮肤上留下几道污痕。
晚饭在吊脚楼二层的火塘边进行。杨宇嚼着味道古怪的烤肉,注意到岩罕父母始终背对着客人。他们的脖颈上布满紫黑色的瘀斑,像被什么野兽啃咬过。玉香跪坐在岩罕身边,时不时发出神经质的轻笑。
\"明天寨子里有祭祀,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岩罕父亲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他转过头,杨宇看见他半边脸爬满溃烂的疮。
深夜,杨宇躺在客房的竹席上辗转难眠。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间或夹杂着玉香压抑的啜泣。他轻手轻脚爬起,从竹墙的缝隙望下去——
月光下,玉香正跪在一尊古怪的神像前。那神像像棵扭曲的榕树,枝干像是无数纠缠的人肢。她脱下筒裙,露出布满青紫色手印的身体,将一碗暗红的液体浇在头顶。液体顺着她干瘪的乳房流下,在地板上汇成诡异的图案。
杨宇的膀胱一阵发紧。他正要退回竹席,却看见玉香猛地抬头,没有眼白的眸子直勾勾对准了他藏身的缝隙。她嘴角慢慢咧开,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他想跑,却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让他不敢跑。
黎明时分,杨宇被一阵刺耳的敲打声惊醒。他推开窗,看见寨子中央的空地上,村民们正在搭建一个竹制高台。几个赤裸上身的男人围着台子跳舞,他们腰间挂的可不是什么装饰——那是风干的人类手指。
\"今天要祭血榕神。\"岩罕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黑色液体,\"喝了这个,能保平安。\"
杨宇盯着碗里漂浮的毛发状物质,强忍呕吐的冲动摇头。岩罕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他掐住杨宇的下巴就要灌。挣扎间碗打翻了,液体洒在地上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
\"你坏了规矩。\"岩罕的脸在晨光中扭曲,\"不过没关系,祭祀时补上就行。\"
婚礼在正午举行。杨宇被带到高台前时,发现所有村民的眼球都变成了浑浊的黄色。玉香穿着血红嫁衣,脖子上套着个镶满人牙的项圈。当她转身时,杨宇看见她后脑勺上还长着张嘴,正贪婪地舔舐着空气。
祭祀开始了。戴着木质面具的巫师割开一只黑山羊的喉咙,血喷在玉香身上时,她发出愉悦的呻吟。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上百双黄眼睛齐刷刷看向杨宇。
\"外乡人的血最香甜。\"岩罕在他耳边轻语,手指甲不知何时已变得又尖又长。
终于,杨宇转身就跑。寨子里的吊脚楼突然全部打开了门,每个门口都站着个穿丧服的身影。他们齐声念诵着诡异的咒语,声音像无数甲虫在脑壳里爬行。
橡胶林在眼前晃动,杨宇的肺像着了火。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他听见岩罕的四肢发出不自然的咔哒声,像某种节肢动物在快速移动。
一条暗红的小溪拦住去路。杨宇正要涉水,突然发现水里漂浮的不是落叶——那是无数婴儿的胎发。对岸的榕树下,玉香正蹲在那里啃食着什么。她抬起头,满嘴鲜血地朝杨宇招手。
\"来呀,杨哥。\"她的声音同时从前后左右传来,\"来参加我的婚礼。\"
杨宇的腿突然不听使唤。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小腿上爬满了肉红色的菌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最后一刻,他看见村民们抬着个竹轿走来,轿上放着件绣满人眼的嫁衣。
…………
雨又下了起来。勐腊乡的中巴车站,司机老周正和售票员抱怨:\"又一个去那鬼寨的,这个月第三个了。\"
\"管他呢。\"售票员数着沾血的车票,\"反正他们都会变成新娘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