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旺财和刘世琴是村里有名的夫妻,一个贪财好色,一个泼辣风骚。两人住在村西头的老屋里,靠着几分薄田和偶尔的偷鸡摸狗过日子。
“死鬼,又摸哪儿呢?”刘世琴扭着身子,一巴掌拍在周旺财不安分的手上。
“自家婆娘,摸不得?”周旺财嘿嘿笑着,又凑上去捏了一把,“这腚子,比王屠户家刚杀的猪还肥实。”
“去你娘的!”刘世琴笑骂着,却也不躲闪,“赶紧吃你的饭,一会儿天黑了还得去地里看看。”
窗外,夕阳西沉,将远山的轮廓染成血色。一阵冷风突然灌进屋里,吹得油灯忽明忽暗。
周旺财打了个寒颤,莫名觉得后颈发凉。
“这鬼天气,说冷就冷。”
刘世琴起身关窗,瞥见院外老槐树下似乎站着个人影。她眯眼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怪了,刚才好像看见个人站在树下。”
“谁他妈天黑了还在咱家门口晃悠?”周旺财嘟囔着,往嘴里扒拉最后几口饭,“怕是李老四那王八蛋,还惦记着上次输给我的那点钱。”
饭后,周旺财披上外套,拿着手电筒出了门。刘世琴收拾完碗筷,坐在炕上缝补衣服。油灯的火苗不时跳动,投在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
不知过了多久,刘世琴忽然听见院门吱呀一声。
“这么早就回来了?”她抬头问道。
没有人回答。
只有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沉重而拖沓,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一步步靠近房门。
“死鬼,装神弄鬼的干什么?”刘世琴笑骂着,心里却莫名发毛。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了。刘世琴盯着门板,突然发现门缝底下渗进来一滩暗红色的液体,黏稠而腥臭。
“周旺财!你他妈搞什么名堂?”她声音开始发抖。
门外寂静无声。
刘世琴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正从外面也在向里看。
刘世琴尖叫一声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缩到炕角。房门开始剧烈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外面撞击。
就在门闩即将断裂时,撞击声突然停止了。
接着,她听见那拖沓的脚步声缓缓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刘世琴瘫在炕上,浑身冷汗直冒。直到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周旺财的骂声,她才连滚带爬地冲去开门。
“鬼!有鬼!”她扑进周旺财怀里,语无伦次。
“胡扯什么!”周旺财推开她,满身酒气,“又在发什么骚疯?”
刘世琴哭着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周旺财起初不信,但看到门缝下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脸色也变了。
“准是哪个王八蛋捉弄我们!”他强装镇定,声音却有些发抖,“明天我非查出来不可!”
那晚,夫妻俩挤在炕上,谁也没睡踏实。凌晨时分,窗外忽然传来阵阵怪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窗纸。
周旺财猛地坐起,抄起炕边的铁锹。
“谁他妈在外面?”他吼道。
刮擦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微的、像是头部撞击玻璃的声音:咚...咚...咚...
周旺财颤抖着点燃油灯,举着铁锹一步步挪向窗户。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窗扉——
窗外空无一物。
只有地上掉落着几缕像是从什么腐烂物体上撕下来的布条,散发着墓穴般的恶臭。
第二天,夫妻俩眼下乌青,精神萎靡。周旺财去找村长说明情况,村长却嗤之以鼻。
“你们两个,准是又偷喝了假酒!”村长骂道,“村里太平得很,哪来的鬼?”
然而,当夜村长家的大黄狗突然暴毙,尸体被发现在院门口,狗头不翼而飞。断颈处撕扯得参差不齐,像是被生生拧下来的。
村里开始人心惶惶。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越来越多的村民声称看见了一个无头的身影在村中游荡。有时它会在某户人家门前停留,用残缺的手指叩击门板;有时它会站在窗外,脖颈处的断口在月光下渗出黑血。
没有人看清过它的全貌,但所有目击者都记得那身破烂的深色寿衣,以及从它出现时便弥漫开来的、那种只有坟墓里才有的腐臭味。
村东头的王老汉坚持说,那无头鬼的身形像极了十年前死去的赵三爷。赵三爷当年因纠纷被人用斧头砍死,下葬时脑袋和身子是缝在一起的。
谣言像野火般蔓延,村民们天一黑就紧闭门户,再无人敢夜间外出。
周旺财和刘世琴更是吓破了胆。每晚他们都能听见那拖沓的脚步声围绕着他家的老屋打转,有时还会传来像是头部撞击墙壁的闷响。
“都是你!肯定是你干了什么缺德事招来的!”刘世琴夜里缩在周旺财怀里哭骂。
“放屁!准是你这骚货偷人,惹了哪个死鬼回来!”周旺财回骂,却把她搂得更紧。
夫妻俩开始互相猜忌,回忆着这些年做过的亏心事:骗过老人的钱,偷过邻家的粮,甚至还在赵三爷死后偷过他坟前的祭品。
恐惧像毒蛇般啃噬着他们的心智。
第七夜,变故骤生。
那晚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像是无数鬼魂在敲击。夫妻俩早早熄了灯,缩在被窝里不敢出声。
子夜时分,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在雷光中,他们清楚地看见一个无头的身影站在炕前——
身披残破的寿衣,脖颈处是一个参差不齐的血窟窿,双手干瘪发黑,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
它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颤抖的夫妻俩。
刘世琴惨叫一声昏死过去。周旺财连滚带爬地摔下炕,连外套都顾不上穿就冲进雨夜,疯狂敲打邻居的门窗。
“无头鬼!在我家里!救命啊!”
几个胆大的村民拿着棍棒赶来,冲进周家时却只见刘世琴瘫在炕上不省人事,屋内空无一物,只有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和地上的一滩黑水证明着什么。
第二天,全村沸腾了。
村长再也坐不住,派人请来了三十里外有名的张神婆。
张神婆是个干瘦的老太太,眼神却锐利得吓人。她绕着周家的老屋转了三圈,又去村后的坟地看了看,最后脸色凝重地回到村长面前。
“确是赵三爷回来了。”她肯定地说,“但不是无缘无故。”
在张神婆的追问下,周旺财和刘世琴终于支支吾吾地坦白:赵三爷下葬时戴着一枚金戒指,他们当年穷昏了头,竟在埋棺后偷偷掘开坟土,从尸体上扒下了那枚戒指。
“造孽啊!”张神婆骂道,“亡者不得安息,怎能不回来寻仇?”
她吩咐村民准备法事所需物品:朱砂、黄纸、黑狗血、还有当年赵三爷毙命的那把斧头。
夜幕降临,村民们在张神婆的指挥下,在村中央的空场上布置法坛。周旺财和刘世琴被要求跪在坛前,手中捧着那枚已经发黑的戒指。
寒风骤起,吹得火把明灭不定。
子时一到,村口突然传来那熟悉的拖沓脚步声。
无头鬼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中,一步步向法坛逼近。它脖颈处的断口在黑夜里渗出粘稠的黑血,所过之处留下腥臭的痕迹。
村民们吓得四散退开,唯有张神婆屹立不动。
“赵三爷,尘归尘,土归土!”她高声喝道,“今日为你超度,莫再纠缠生人!”
无头鬼似乎被激怒,加速向法坛冲来。张神婆迅速将黑狗血泼向邪物,无头鬼身上顿时冒起青烟,发出一种虽然不是语言却能让所有人灵魂战栗的无声嘶吼。
它并没有停下。
张神婆接着举起那把锈迹斑斑的斧头,口中念念有词。斧头突然震动起来,发出幽幽红光。
无头鬼在距法坛十步远处突然停住,仿佛被无形屏障阻挡。
周旺财和刘世琴磕头如捣蒜,哭着求饶。
张神婆点燃符纸,掷向空中。符火在空中爆开,形成一道火网将无头鬼笼罩。
“归还之物,完璧归赵!”她大喝一声,从周旺财手中夺过戒指,投入火网中。
戒指在接触火网的瞬间融化消失。无头鬼突然剧烈颤抖,那双干枯的手抬起来,似乎想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然后,它开始慢慢后退,一步,两步,身影逐渐变淡,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夜风中。
腐臭味也随之散去。
寂静笼罩了整个村庄。
法事结束后,张神婆严厉警告周旺财夫妇:“贪念招灾,恶行引祸。今日超度了亡魂,但若再不悔改,下次来的就不会只是一个鬼了。”
夫妻俩连连称是,再不敢造次。
自那以后,无头鬼再未出现。村庄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那段恐怖的记忆却深深烙印在每个村民的心中。
周旺财和刘世琴变卖了些家当,请人重修了赵三爷的坟墓,年年清明准时祭扫,再不敢有丝毫怠慢。
有时在深夜里,他们仍会被噩梦惊醒,仿佛又听见那拖沓的脚步声在窗外徘徊。但每当这时,他们就会想起张神婆的话:
“鬼由心生,惧从贪起。人不怕鬼,只怕自己心里有鬼。”
月光照在安静的村庄上,坟场的老树轻轻摇曳。世间是否真的有无头鬼魂,或许并不重要。真正可怕的是活人心中的贪念与恶念——那才是滋生一切恐怖的最深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