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后,杜娟大病一场,高烧三天不退,胡话连连。婆婆请来了村里的神婆,神婆做了法事,又在门上挂了红布条,杜娟的病情才慢慢好转。
病好后,杜娟再也不敢晚上出门。周强也后悔不已,戒了酒,每天早早回家陪妻子。
日子平静地过了一个月。这天晚上,夫妻俩早早熄灯上床。周强的手不安分地在杜娟身上游走。
“别闹,爸妈还没睡呢。”杜娟小声抗议。
周强喘着粗气:“怕什么,他们听不见...”说着就翻身压了上来。
云雨到一半,杜娟突然瞪大眼睛,猛地推开丈夫。
“怎么了?”周强不满地问。
杜娟指着窗外,声音发抖:“外面...外面有人...”
周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窗外空无一人:“你看错了吧?”
“真的有人!”杜娟裹紧被子,“我刚才看到一张脸在窗口...”
周强皱眉,穿上裤子,拿起手电筒出门查看。绕房子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肯定是你看错了。”回到床上,周强安慰妻子,“可能是猫或者别的什么。”
杜娟却坚信自己看到了一张人脸——苍白,模糊,但绝对是人的脸。
接下来的几晚,杜娟总觉得窗外有人窥视。有时是睡觉时,有时是做饭时,甚至大白天也会有被监视的感觉。
她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只好时刻跟着婆婆或者小姑子。村里人开始传言,说强子媳妇被吓破了胆,神经兮兮的。
周强虽然嘴上安慰妻子,心里也开始不耐烦。直到那个下雨天。
那天下午,突然下起暴雨,杜娟收衣服时,再次看到窗外有人影一闪而过。这次她鼓起勇气,冲出门去查看。
雨幕中,她看到一个红衣女人远去的背影——正是那晚在林中哭泣的女人!
杜娟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跑回屋,锁上门窗,缩在墙角发抖。
晚上周强回来,看到妻子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爆发了:“你到底有完没完?整天疑神疑鬼的!哪来的什么红衣女人?啊?”
杜娟哭诉着白天的经历,周强却根本不信:“雨那么大,你能看清什么?我看你是魔怔了,大白天不可能有鬼!”
夫妻俩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后周强摔门而出,去邻居家打牌了。
杜娟独自在家哭泣,不知不觉睡着了。半夜里,她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声音来自窗外,像是有人在轻轻刮擦玻璃。
杜娟吓得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刮擦声持续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了轻柔的呼唤:“妹子...开开门...让我避避雨...”
是那个红衣女人的声音!
杜娟捂住耳朵,缩在被子里发抖。呼唤声持续了片刻,突然停止了。
就在她以为对方已经离开时,卧室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红衣女人站在门口,浑身湿透,水滴从她的头发和衣角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水渍。但她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妹子,我进来了哦。”
杜娟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想逃跑,却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一步步靠近。
女人坐在床边,伸出苍白的手抚摸杜娟的脸:“别怕,姐姐不是坏人。只是孤单太久了,想找个人陪陪我。”
杜娟感到女人的手冰冷刺骨,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强子不懂你,我知道。”女人轻声说,“男人都这样,粗心大意,不相信我们的话。跟我走吧,去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
杜娟的意志逐渐模糊,觉得女人的话很有道理。是啊,强子不相信她,公婆觉得她神经质,村里人都在看笑话...不如跟这个姐姐走吧...
就在她几乎要点头答应时,远处传来一声鸡鸣。
天快亮了。
女人脸色一变,迅速起身:“明晚我再来找你。记住,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哦。”
说完,她悄然离去,地上的水渍也神奇地消失了。
第二天,杜娟精神恍惚,言行异常。她不再害怕,反而时不时露出诡异的微笑。周强以为妻子还在生气,也没多想。
傍晚,杜娟突然开始梳妆打扮,换上最漂亮的衣服,还涂了口红。
“你要去哪?”周强疑惑地问。
“去见一个最近认识的朋友。”杜娟微笑着,“很快回来。”
周强觉得妻子不对劲,悄悄跟了上去。只见杜娟径直走向阳间路,脚步轻快得像是在跳舞。
周强心里一惊,急忙追上去拉住她:“娟儿!你去哪?”
杜娟回头,眼神空洞:“姐姐在等我呢。我要去她家做客。”
周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暮色笼罩的阳间路上,根本空无一人!
“哪来的姐姐?你看错了!跟我回家!”周强强拉着妻子往回走。杜娟挣扎着,哭喊着要去找“姐姐”。
回到家,周强把经历告诉了父母。公公一听,脸色大变:“坏了!这是被迷了心窍!必须请陈婆来做法事!”
陈婆是村里最年长的神婆,已经九十多岁,很少出门了。公公亲自去请,好不容易才把老太太请来。
陈婆看了看杜娟的状况,摇头叹气:“晚一步就救不回来了。这是被阳间路上的‘中间人’盯上了,要找个替身呢。”
她让周强准备了一些法器,在杜娟床边做法。过程中,杜娟又哭又笑,力气大得惊人,三个男人才按住她。
法事做到一半,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灭了所有蜡烛。黑暗中,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陈婆不慌不忙,点燃一盏油灯,口中念念有词。哭声渐渐远去,杜娟也安静下来,昏睡过去。
“暂时没事了。”陈婆对周强说,“但根源未除。明天正午,你们要去阳间路路口烧纸祭拜,安抚那些孤魂野鬼。”
第二天正午,周强带着祭品来到阳间路路口。按照陈婆的指示,他点燃纸钱,恭敬地祭拜。
纸钱燃烧的烟雾中,周强似乎看到了许多模糊的人影,在路的另一端若隐若现。他不敢细看,匆匆完成仪式就回家了。
从那以后,杜娟慢慢恢复了正常,但性格变得沉默了许多,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爱说爱笑。
夫妻俩提前返回了城里。临走那天,杜娟最后望了一眼阳间路。阳光下,那路依然蜿蜒曲折,两旁野花盛开,看起来平凡无奇。
但她知道,在那看似平常的表象下,隐藏着另一个世界的秘密。有些路,活人是不该走的;有些面,活人是不该见的。
回到城市后,杜娟几乎不再想起周家坳的经历。直到三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夫妻俩欣喜若狂,第一时间打电话回老家报喜。公婆高兴之余,却语气犹豫地提醒:“记得定期做检查,特别是...看看孩子是否一切正常。”
杜娟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阳间路上的经历。
孕期的日子平淡而幸福。杜娟辞去工作,安心养胎。周强每天早早回家,陪妻子散步,给宝宝讲故事。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除了一点——杜娟总做同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走在一条雾蒙蒙的路上,路两旁开满血红的花。一个穿红衣的女人背对着她,怀里抱着什么。每当杜娟想要靠近看清时,就会惊醒。
随着孕周增加,梦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杜娟不敢告诉丈夫,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产检显示胎儿一切正常,杜娟稍稍安心。但就在预产期前一周,她再次梦到了那条路和那个红衣女人。
这次,女人转过身来,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婴儿长得白白胖胖,十分可爱,但眼睛却像纽扣一样毫无生气。
女人微笑着开口:“妹子,这是你的孩子吗?真可爱...要不要跟我换?我的孩子更乖哦...”
杜娟惊叫着醒来,发现床单已被羊水浸湿——她要提前生产了。
生产过程异常顺利,不到两小时,婴儿就出生了。是个男孩,哭声洪亮,四肢健全。
但当护士把婴儿抱到杜娟面前时,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孩子的眼睛,和梦中那个婴儿一模一样,空洞得不像活人的眼睛。
更可怕的是,婴儿的右手紧紧攥着,护士怎么掰也掰不开。
杜娟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碰婴儿的小手。令人惊讶的是,那小手自动张开了,掌心里是一瓣枯萎的血红色花瓣——像极了梦中路旁的那些花。
周强高兴地围着孩子转,没注意到妻子惨白的脸色。杜娟默默收起那瓣花,什么也没说。
出院回家后,孩子表现得和正常婴儿无异,除了那双过于安静的眼睛。他不哭不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来就睁着大眼睛四处看。
杜娟尝试过各种方法,都无法引起孩子的注意。那眼神不像婴儿的好奇,更像是一种...观察。
一天晚上,杜娟起夜喂奶后,突然听到婴儿房传来轻微的笑声。她悄悄走过去,推开门缝一看——孩子正坐在婴儿床里,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咯咯笑,仿佛有人在逗他玩。
杜娟吓得倒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架子。响声惊动了孩子,他转过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母亲,突然开口说出了一个清晰的词:
“路。”
杜娟几乎晕厥。这怎么可能?一个不到一个月的婴儿怎么会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孩子再也没开过口,但杜娟心中的不安与日俱增。她开始仔细观察孩子,发现他经常对着空气笑,小手似乎在空中抓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有一次杜娟不小心划伤手指,血滴落在桌上。孩子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伸出小手朝着血迹的方向,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咕噜声。
杜娟终于忍不住,把一切告诉了周强。出乎意料,周强没有嘲笑她,而是沉默良久,然后说:“我也发现了些奇怪的事...每次我抱他,他都扭过头,好像不喜欢我。但有一次我穿了件红衣服,他突然就笑了,伸手要抱...”
夫妻俩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了可怕的猜测。
第二天,周强独自回了趟老家,请教陈婆。回来后,他面色凝重地告诉杜娟:“陈婆说,阳间路上的东西,有时会通过活人带出来...尤其是未出世的孩子,最容易成为载体。”
“那怎么办?”杜娟几乎崩溃,“难道我们的孩子...”
“陈婆给了这个。”周强拿出一个护身符,“她说挂在孩子床头,可以保护他。但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再回周家坳,永远远离那条路。”
杜娟接过护身符,那是一个小小的红布包,散发着草药的味道。当晚,他们就把护身符挂在了婴儿床头。
起初几天,似乎真的有效。孩子变得活泼了些,开始像正常婴儿一样哭闹,眼神也有了光彩。
但第七天深夜,杜娟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她走到婴儿房外,听到里面传来窃窃私语声——像是两个人在对话!
她推开门,声音戛然而止。孩子安睡在床上,护身符好端端地挂在床头。
杜娟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突然发现护身符的位置变了——原本朝外的正面,现在转向了墙壁。
她颤抖着走上前,想将护身符转回来。就在她手指触碰到的瞬间,护身符突然自己转动起来,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它。
更可怕的是,婴儿突然睁开眼,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她,嘴角浮现出一个不属于婴儿的诡异微笑。
杜娟惊惶失措地后退,撞在墙上。婴儿的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尖利而刺耳。
周强闻声赶来,打开灯。灯光下,婴儿正常地睡着,护身符也好好地挂在原位,仿佛一切都是杜娟的幻觉。
“我真的受不了了...”杜娟瘫坐在地,失声痛哭。
周强抱住妻子,眼神坚定:“明天我们就搬家,离这里越远越好。”
第二天,周强开始联系中介,准备卖房搬家。杜娟则带着孩子回娘家暂住。
娘家在市郊的一个老小区,人口密集,阳光充足。杜娟觉得在这里安心了许多。
但就在抵达娘家的第一个晚上,她哄睡孩子后,独自在客厅看电视。本地新闻正在报道一起离奇事件:市郊一条平时车流量很大的路,近期多次发生交通事故,司机们都声称“突然看到路上有人,紧急避让导致事故”。
镜头切换到事发路段,杜娟手中的遥控器啪嗒落地——那条路的样子,竟然和周家坳的阳间路有八九分相似!
记者采访了一位老专家,专家推测可能是视觉误差导致的集体幻觉,建议司机绕行该路段。
新闻结束后,杜娟心神不宁地走到窗边。娘家住在三楼,窗外正对着小区花园。月光下,花园小径上似乎有一个人影站着,抬头看向她的窗口。
虽然距离较远看不清面貌,但杜娟清楚地看到——那人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衣。
她吓得赶紧拉上窗帘,背靠着墙大口喘气。突然,她想起孩子还在卧室,急忙冲过去。
婴儿床上空无一人。
杜娟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晕倒。她跌跌撞撞地打开大灯,发现孩子正安安稳稳地睡在床底下,小手里攥着一瓣鲜红的花——就像出生时那样。
杜娟抱起孩子,发现他浑身冰冷,怎么捂也捂不热。直到天亮,孩子的体温才逐渐恢复正常。
第二天,杜娟把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不信这些,认为只是孩子滚下床了,而花可能是从窗外飘进来的。
但杜娟知道没那么简单。她偷偷联系了一位据说很灵验的大师,大师听后沉默良久,说:“有些东西,一旦沾上,就甩不掉了。它不是要害你,而是...想要回归。”
“回归什么?”杜娟问。
“回归它的来处。”大师意味深长地说,“那条路需要活人的气息维持存在。你带走了它的一部分,它自然要找回来。”
杜娟想起孩子出生时的异常,想起他手中的花瓣,想起他对红衣的反应,突然明白了什么。
当晚,她做了一个决定。
等周强过来商量搬家事宜时,杜娟平静地说:“我们不搬了。”
周强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不是...”
“我想通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杜娟眼神坚定,“我要回周家坳,回阳间路。”
周强坚决反对,但杜娟异常固执:“大师说了,只有从来的地方才能解决。为了孩子,我必须去。”
最终,周强拗不过妻子,同意陪她回去,但要求必须在正午时分去,且只能远远看看,不能真的上路。
再次回到周家坳,杜娟心情复杂。公婆见到他们很是惊讶,尤其是看到孙子时,表情更加古怪。
孩子似乎对这里很有兴趣,大眼睛不停转动,小手在空中抓挠。
第二天正午,夫妻俩抱着孩子来到阳间路路口。阳光下,路依然宁静平常,看不出任何异常。
杜娟深吸一口气,抱着孩子向前走了几步。周强紧张地跟上:“说好了只远远看看的!”
就在这时,孩子突然咯咯笑起来,伸出小手指向路的前方。顺着他指的方向,夫妻俩看到路中央站着那个红衣女人,正微笑着向他们招手。
周强吓得赶紧拉妻子后退,但杜娟挣脱了他,向前又走了几步。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杜娟对着红衣女人说,“但我不能把孩子给你。他是我的儿子。”
女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哀伤。
杜娟继续说:“但我答应你,每年都会带他回来看你。让你...看看他长大的样子。”
女人静静站着,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良久,她轻轻点头,身影逐渐变淡,最后消失在阳光下。
孩子突然哭了起来,这是杜娟第一次听到他像正常婴儿那样哭泣。
回到家里,公婆惊喜地发现,孙子的眼神变得清澈明亮,与普通婴儿无异。孩子手中的花瓣也消失不见了。
当晚,杜娟睡得很踏实,没有再做那个噩梦。
第二天清晨,她被孩子的咿呀声唤醒。走进婴儿房,她惊讶地看到——孩子正试图抓住从窗口射进来的一缕阳光,小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杜娟抱起孩子,走到窗边。远处的阳间路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宁静而平和。
她突然明白了,那些“中间的东西”并非邪恶,只是被困在了生死之间的缝隙中,渴望与活人的世界保持一丝联系。
“妈妈每年都带你去看看那条路。”她轻声对孩子说,“让你记住,这世上有许多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但只要我们心怀敬畏,就能与它们和平共处。”
孩子咯咯笑着,小手抓住了母亲的手指。
窗外,阳光正好,洒满了这条连接两个世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