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威老婆最近有点不对劲,她总在深夜对着空荡荡的墙角窃窃私语。
张威拖着疲惫的身子打开家门,已经是凌晨三点。屋里没开灯,只有卧室门缝底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他皱了皱眉,林丽最近总是睡得很晚。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推开卧室门。林丽背对着他,坐在床沿,面朝窗户和墙角之间的那片阴影。她穿着丝质睡裙,肩带滑落一边,头发松散地披着。
“宝贝,怎么还没睡?”张威一边脱外套一边问。
林丽没有回头,也没有动弹,仿佛没听见。
张威叹了口气,走近些。他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是旧书本发霉的味道,夹杂着林丽常用的那款香水的甜腻。这时,他听见了极低的、含混不清的絮语,从林丽那边传来。
她在说话。声音很轻,很快,像在跟谁分享一个秘密,语调带着一种不正常的亲昵和甜腻。
“……嗯……他知道什么……别急嘛……那个地方……痒死了……”断断续续的词句,夹杂着轻微的、像是被挠痒痒时的低笑。
张威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他僵在原地,屏住呼吸听。
“死相……那么久才来……今晚……等他睡了……”林丽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下流的诱惑,“……想你了……碰我呀……”
张威猛地按亮了卧室的大灯。
“林丽!”
絮语戛然而止。林丽像是被惊醒一样,浑身一颤,缓缓转过头。灯光下,她的脸有些苍白,眼神有瞬间的迷茫,随即恢复了正常。
“老公?你回来了?几点了?”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肩带随着动作又往下滑了点,“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可能还做了个梦。”
张威死死盯着那个墙角。除了一个普通的落地衣帽架和一点灰尘,什么都没有。房间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在灯光亮起后也似乎消散了。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他的声音有点干涩。
“说话?”林丽一脸困惑,随即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说什么梦话呢?我睡着了,可能磨牙或者说梦话了吧。看你一惊一乍的。”她站起身,走过来搂住张威的腰,脸贴在他胸口,“累了吧?快去洗洗睡。”
张威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刚才那股霉味无影无踪。他低头看着妻子娇媚的脸,也许……真是自己太累了?他干的是捉鬼的营生,准确的说还是实习期,见的邪门事多了,难免敏感。可林丽刚才那些话,那语调……
“我好像听见你说……‘想你了’、‘碰我’什么的……”张威还是没忍住。
林丽“噗嗤”笑了出来,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仰头看他,眼神湿漉漉的:“哟,我们张大师这是吃醋了?连梦话的醋都吃?我梦见你了不行啊?梦见你……讨厌死了……”她咯咯地笑,手开始不老实。
若是平时,张威早就被她撩拨起来了。但此刻,他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林丽的反应太自然了,自然得像是排练过。而且,她从未用那种语调在梦里叫过他的名字。
那天晚上,张威没怎么睡。他假装睡着,听着身边林丽均匀的呼吸声。后半夜,什么也没发生。
接下来的几天,张威留了心。他借口最近活儿不多,提前回家,或者在不该回家的时间突然回来。头两天风平浪静。林丽一切正常,做饭、追剧、逛街,和他做爱时也一如往常的热情。那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再没出现过。
就在张威快要说服自己是工作压力太大产生幻觉时,怪事又发生了。
这次是中午。张威假装出门,实则躲在小区楼下的车里。他悄悄在家门口安装了微型监听设备——干他这行,总有些非常手段。耳机里传来林丽日常活动的声音:洗碗的水声,电视节目的声音,翻书页的声音。
然后,大约上午十一点左右,声音停了。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后,又是那种低语。
这次听得更清楚些。不再是含混的梦呓,虽然音量依然很低,但语句清晰了很多。
“……不行,现在不行……他精得很……”林丽的声音带着一种撒娇的意味,“……上次差点被发现……嗯……”
张威的手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发白。他强迫自己继续听。
“知道你想……我也想要……”她的声音变得急促,带着喘息,“……再等等……快了……他说最近接了个麻烦的‘活儿’……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张威的心沉到了谷底。林丽口中的“他”,显然就是自己。而那个“麻烦的活儿”,是他和搭档昨天才接下的一个案子,郊区一栋老宅闹鬼,事主描述的情况相当凶险,他还没来得及跟林丽细说。她是怎么知道的?还用了“回不来了”这种词?
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耳机里除了林丽的低语和细微的喘息声,还有一种极轻极轻的、有规律的摩擦声。像是……像是用指甲非常非常轻地刮擦木头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持续。这声音来自那个墙角的方向。
张威再也忍不住,猛地冲上楼,用钥匙打开门。
客厅里,林丽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手边放着一杯花茶。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屋里明亮温暖。看到张威气喘吁吁地进来,她惊讶地抬起头:“老公?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忘带东西了?”
张威没说话,几步走到那个墙角。衣帽架好好地立着,墙面光滑,地板干净。什么都没有。那诡异的刮擦声也消失了。
“你……刚才在干什么?”张威盯着林丽。
“看杂志啊。”林丽晃了晃手里的书,一脸无辜,“还能干什么?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张威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温热,脉搏正常。他低头闻了闻她的头发,只有洗发水的清香。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比如……刮东西的声音?”张威不死心地问。
林丽皱起眉,侧耳听了听:“没有啊。你怎么了?神神叨叨的。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她伸手摸了摸张威的额头,“要不别接那个老宅的活儿了,听着就吓人。”
张威看着妻子关切的眼神,一时语塞。监听设备是单向的,他无法对质。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难道真的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出现了幻听?甚至开始怀疑同床共枕的妻子?
他请了几天假,寸步不离地陪着林丽。他暗中检查了那个墙角,墙壁是实心的,地板下也没有空隙。他用了罗盘,甚至悄悄撒了特制的显形粉,都没有任何异常。那诡异的低语和刮擦声也再没出现。
林丽对他格外温柔体贴,但张威心里的那根刺却越扎越深。他清楚地记得那些话,那些语调,还有那冰冷的、不属于活人的预感。他是捉鬼师,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有什么东西缠上林丽了,不是普通的阴灵,这东西极其狡猾,能窥探他的想法,甚至能预知他的行动。
他决定摊牌。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张威关了灯,在黑暗中开口:“丽丽,我们聊聊。”
“嗯?聊什么?”林丽的声音带着睡意。
“我最近……总觉得不对劲。”张威斟酌着词句,“我觉得家里可能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林丽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过身面对他,黑暗中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你又来了。家里干净得很,我天天打扫。你就是太累了。”
“不是我累。”张威坚持,“我听见你对着墙角说话,声音……很怪。我还听见刮东西的声音。”
林丽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他:“老公,你真的需要休息了。我说梦话吓到你了,我道歉。哪有什么刮东西的声音?是不是楼上的声音?或者老鼠?老房子了,有点声音很正常。”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她的怀抱温暖柔软。但张威却感觉像抱着一块冰。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在林丽抱住他的瞬间,那股极其淡的、旧书本发霉的味道,又出现了。一闪即逝。
“也许吧。”张威没有再争辩。他知道,常规手段对付不了这东西。它藏在林丽的“正常”后面。
第二天,张威告诉林丽,他要去处理老宅那个案子,可能要出去两三天。林丽担忧地嘱咐他小心,眼神里满是关切。
张威没有去老宅。他去了城隍庙,找了一位隐居的老前辈,用一个人情换了一道古老的“缚灵符”。这符并非直接攻击,而是能将被附身者与附着其上的灵体暂时捆绑,显出行迹,但代价是,如果附身程度已深,可能会对宿主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他提前回家,没有惊动任何人。用特殊的方法隐匿了自身的气息,像幽灵一样潜回自家门外。夜幕降临,屋内没有开灯。
他贴在门上,凝神细听。
开始了。
又是林丽的低语,但这次,语调更加急切,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他走了……终于走了……我们可以……”
然后是那该死的、缓慢的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咔……咔……咔……
张威不再犹豫,用备用钥匙无声地打开门,闪身而入。
客厅里一片昏暗。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到林丽穿着那件丝质睡裙,背对着他,跪坐在那个墙角前。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凝视着什么,又像是在聆听。
那刮擦声,清晰地从墙角传来。不是衣帽架,就是光秃秃的墙面。
张威的心脏狂跳。他悄无声息地靠近,手中紧紧攥着那道“缚灵符”。
他听见林丽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下流的语调继续说:“……来呀……这次没人打扰了……让我看看你……”
刮擦声变得急促了一些。
张威不再等待,一个箭步冲上前,同时将手中的符纸拍向林丽的背心,口中疾喝真言!
“敕!”
符纸触碰到林丽身体的瞬间,爆开一团暗淡的金光。林丽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是她的声音,那声音尖锐扭曲,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和怨毒!
与此同时,墙角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空气开始扭曲、蠕动。一个极其模糊、扭曲的灰影被金光从林丽身上硬生生扯出了一部分,又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绑着,粘黏在墙角。
那刮擦声变得疯狂而密集!咔咔咔咔!就是从那团扭曲的灰影中发出的!
张威看得分明,那根本不是什么鬼魂显形!那灰影的形态,依稀像是一个极度佝偻的人形,但它的“手”的部位,在不断徒劳地抓挠着墙面——尽管墙面没有任何痕迹。而它的“脸”的位置,是一片空洞的黑暗,没有任何五官。
它没有嘴,所以它从未“说话”。那些下流的低语,是通过影响林丽的意识,让她说出来的!它利用林丽的感官在感知世界,通过让她“代述”来进行交流!
林丽瘫软在地,身体剧烈抽搐,眼神空洞,嘴角流出白沫。
那灰影在金光中挣扎,发出无声的咆哮。张威不敢怠慢,立刻拿出一个特制的黑色小布袋,准备将其彻底封印。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灰影似乎意识到无法逃脱,猛地放弃了挣扎,反而全部缩回了林丽体内!不,不是缩回,是它强行切断了与符咒金光拉扯的部分,像壁虎断尾一样,将大部分本源重新潜伏回林丽身体深处!
金光消散。缚灵符飘落在地,化为灰烬。
刮擦声停止了。
墙角恢复了空荡。
只剩下林丽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呼吸微弱。
张威扑过去,抱起林丽。她身体冰凉。他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搏,极其微弱。他试图用各种方法驱邪,但林丽体内此刻一片死寂,仿佛那东西从未存在过,又或者……已经和她更深地捆绑在了一起。
他不敢再冒险用强。只能先把林丽抱到床上,守着她。
天亮时,林丽醒了。她看起来虚弱,但神志清醒。她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之前那些诡异的低语。她只说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很累。
张威带她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结果是一切正常,只是有些神经衰弱和营养不良。
那之后,诡异的低语和刮擦声真的彻底消失了。家里恢复了平静。林丽一天天好起来,脸色红润,似乎比以往更加依赖和体贴张威。
但张威知道,事情没有结束。那东西还在。它只是藏得更深了。它放弃了直接交流,选择了更彻底的潜伏。它成了林丽的一部分,或者说,林丽成了它最完美的伪装。
他再也无法分辨,眼前这个温柔体贴的妻子,究竟是林丽,还是那个靠着模仿她、最终几乎要取代她的恐怖存在。他不敢问,不敢试探,甚至不敢再深夜凝视那个空无一物的墙角。他怕一旦点破,连这虚假的平静都会失去。
他依旧做着捉鬼师,处理着各种各样的都市怪谈。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最成功的一次“捉鬼”,或许也是他最彻底的失败。他封印了表象,却让真正的恐怖,住进了自己的家里,睡在了自己的身边。
而这个由他亲手“促成”的、无法言说、无法证实、日夜折磨着他的怪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这座庞大都市的阴影里,成为又一个细思极恐的都市传说。只是这一次,故事的亲历者和讲述者,只剩他一个清醒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