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月 25 日,巳时一刻,天桥刑场
二道坛门的垃圾山散发着腐臭,积雪被血污浸染成灰黑色。段小楼被铁链锁在刑架上,棉袍前襟已被冻硬的血痂粘在身上,嘴角却仍噙着笑。肖建彪的混混们举着砍刀围成圈,人群里挤着麻木的流民,有人怀里还揣着掺了锯末的共和面,目光在刑架与远处的日军岗哨间游移 —— 这里曾处决过吉鸿昌将军,地上的泥土似乎还凝着不屈的血气。
陆中庸穿着狐裘大衣站在监斩台上,手里把玩着段小楼的断弦月琴,指甲刮过琴身的裂痕:“段老板,只要肯给皇军唱段《贵妃醉酒》,肖爷保你不死。” 段小楼啐出带血的唾沫,正落在他的绸缎马褂上:“汉奸的狗食,老子咽不下!”
肖建彪猛地踹向刑架立柱,铁链相撞发出刺耳声响。他突然抽出腰间砍刀,在掌心拍得啪啪响,目光扫过人群:“北平的爷们儿看着!谁敢动歪心思,就是这个下场!” 话音未落,突然有个穿短打的汉子挤出人群,竟是花猫儿 —— 他手里攥着把菜刀,脸色惨白如纸:“彪爷,我…… 我来帮您镇场子!”
周明远混在流民中,指尖已按在藏于袖管的手枪上。徐金戈贴着墙根蹲在垃圾山后,步枪瞄准镜正锁定监斩台的日军机枪手,镜片上的霜花被哈气焐化又冻上。方景林穿着伪警服站在岗哨旁,警棍斜夹在腋下,藏在袖口的铁丝已捻得发亮 —— 按照计划,午时整,三声枪响为号。
巳时三刻
肖建彪突然揪住花猫儿的衣领,将砍刀塞进他手里:“给你个机会,把这戏子的琴弦挑了!” 花猫儿的刀在抖,目光突然与周明远相撞,那瞬间的求助像针一样扎进周明远心里。他刚要挪动脚步,就见肖建彪突然夺过刀,反手将自己左手小指剁在台上,鲜血喷溅在月琴上:“废物!看明白没?这叫江湖规矩!”
人群发出倒吸冷气的声响。周明远攥枪的手沁出冷汗 —— 这是天津混混儿的 “文打”,专靠自残震慑对手,肖建彪是要彻底断绝旁人施救的念头。他瞥见徐金戈的手指搭在扳机上,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都读懂了彼此的焦躁:再等下去,段小楼真要成了刀下鬼。
就在这时,监斩台的喇叭突然响了,刺啦的电流声里传出日军的喊话,说要提前一刻钟行刑。陆中庸得意地扬起下巴,示意刽子手举刀。段小楼突然扯开嗓子唱起《定军山》,唱腔虽沙哑却字字铿锵,混着寒风穿透人群:“虽说是弟兄们情义好,还须要提防着箭穿身……”
午时前一刻
“砰!” 枪声突然炸响,不是约定的三声,而是方景林的警枪。他一枪托砸晕身旁的日军哨兵,警棍横扫打翻两个伪警,扯着嗓子喊:“日军粮库被炸了!快去支援!” 混混们顿时乱作一团,肖建彪刚要呵斥,垃圾山后突然射出第二枪,机枪手应声倒地。
周明远趁机扑向刑架,袖管里的手枪连续点射,两个刽子手捂着胸口栽倒。他摸出铁丝插进锁孔,指尖因紧张不停颤抖,耳中全是段小楼的唱腔与混乱的枪声。肖建彪举刀冲过来,刀风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周明远猛地矮身,枪托狠狠砸在对方膝盖弯,肖建彪单膝跪地的瞬间,徐金戈已跃过人群,军用匕首直刺其咽喉。
“小心!” 段小楼突然嘶吼。周明远回头,见陆中庸举着驳壳枪对准他,枪声响的刹那,花猫儿突然扑过来挡在前面,子弹穿过他的胸膛,鲜血喷在周明远脸上。“对不住…… 上次…… 是我泄的密……” 花猫儿的声音微弱,眼里淌下泪来。周明远的心脏像被攥紧,怒火混着悲痛冲上头顶,抬手一枪打爆了陆中庸的脑袋。
午时一刻,刑场东侧巷口
文三儿的洋车已候在那里,车座上堆着刚抢来的日军大衣。段小楼靠在车板上,扯断铁链的手腕渗着血,却仍拍着周明远的肩膀笑:“我说过,咱命硬。” 徐金戈提着肖建彪的人头跑过来,甩在车板上:“给死去的弟兄们祭灵!”
方景林紧随其后,警服上沾着血污,手里还攥着监斩台的日军电报:“犬养平斋的同党要在下午申时炸平西粮站,密报得赶紧送出去!” 周明远将电报塞进怀里,又把花猫儿的尸体轻轻放在车后,指尖触到少年冰冷的脸颊,心里五味杂陈 —— 这个曾泄密的孩子,最终用命赎了罪。
洋车刚启动,远处传来日军的装甲车轰鸣声。徐金戈突然跳下车:“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带段老板走!” 他将军统徽章扔给周明远,“粮站坐标在徽章背面,务必送到!” 不等周明远回应,已提着枪冲向另一条巷子,枪声渐渐远去。
未时二刻,城郊山洞
段小楼正用布条包扎手腕,周明远展开徽章背面的坐标,与之前的密报核对无误。方景林正在发报,电键敲击声急促而坚定。文三儿蹲在洞口啃着干硬的窝头,突然指着远处的炊烟:“徐先生会不会……”
周明远攥紧徽章,想起徐金戈跃过人群的背影,想起花猫儿挡枪时的眼神,想起段小楼不屈的唱腔。他望着北平城的方向,那里仍有枪声隐约传来,却也有百姓的炊烟在寒风中升起。“会的,” 他轻声说,既是安慰文三儿,也是安慰自己,“我们都能等到胜利的那天。”
洞外的阳光穿过树梢,照在每个人带伤的脸上。密报已发往平西,危机暂时解除,但周明远知道,这只是无数战斗中的一场 —— 就像天桥的泥土藏着无数英魂的血,他们的抗争,也会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不灭的痕迹。远处的风又起了,带着新的消息,也带着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