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
潮湿的墙壁上,青苔滑腻,火把在风中摇曳,将人的影子扭曲成鬼魅的形状。
冯渊的靴子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响声,像是地府阎罗的催命鼓点。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女人。
贾迎春和王熙凤。
迎春用帕子死死捂住口鼻,那股恶臭还是像针一样刺进她的脑子,让她阵阵作呕。她不敢看两边牢房里那些或死寂或疯狂的囚犯,只能低着头,盯着冯渊的脚后跟,仿佛那是她在地狱里唯一的灯塔。
王熙凤则不同。
她强迫自己挺直了腰背,尽管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丹凤眼里,却燃烧着一种复杂的光。有恐惧,有憎恨,但更多的,是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快意。
她要亲眼看着,看着那无能的丈夫,是如何在这泥沼里挣扎。
牢头哈着腰在前面引路,一直走到大牢最深处的一间囚室前。
“大人,人就在里面。”
隔着碗口粗的木栅栏,能看见里面蜷缩着几个人影。
全都是这次走私案的充军之人,曾经的王孙子弟。
一人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正是贾琏。
几天不见,他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整个人都垮了。往日里那个风流倜傥的琏二爷,此刻头发乱如鸡窝,囚服上满是污渍,脸上青肿未消,眼神空洞,散发着一股馊臭。
当他看清来人是冯渊时,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极致的恐惧,随即,他的视线越过冯渊,落在了后面的王熙凤和贾迎春身上。
“凤哥儿!二妹妹!”
贾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扑到栅栏前,双手死死抓住木栏,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救我!凤哥儿,你快跟国公爷求求情!我们是夫妻啊!我不想去西北,我不想死啊!”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体面。
王熙凤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张曾经让她又爱又恨的脸,此刻只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贾琏见王熙凤不语,又转向迎春。
“二妹妹!你跟国公爷说说!我是你哥哥啊!你不能见死不救!我们是一家人啊!”
迎春被他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向后缩了半步,躲到了冯渊的身后。
冯渊终于开了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一家人?”
他上前一步,站在栅栏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贾琏。
“你拿她当妹妹的时候,可曾想过一家人?你父亲把她当货物一样卖给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一家人?”
贾琏的哀求声,卡在了喉咙里。
冯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刺进他的心里。
“至于你的妻子……”
冯渊侧过身,伸出手,将王熙凤揽入怀中。
王熙凤的身子一僵,却没有反抗。她顺从地靠在冯渊的胸膛上,甚至抬起头,用一种挑衅和决绝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
贾琏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那种羞辱,比一千刀一万剐还要难受。
“你……你们……”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血从嘴角渗出。
冯渊低下头,凑到王熙凤耳边,用只有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告诉他,你会过得很好。”
王熙凤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牢里的贾琏,露出了一个灿烂而残忍的笑容。
将王夫人怎么对她的,怎么谋夺爵位的全告诉了贾琏。
“啊!啊!她这个蛇蝎之心的……”
“琏二爷,你就安心上路吧。”
“巧姐儿,我会照顾好。”
“你放心,没了你,我只会过得更好。”
这几句话,彻底击溃了贾琏最后的精神防线。
“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疯狂地用头撞击着木栅栏,发出“咚咚”的闷响。
“贱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冯渊看着他癫狂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他松开王熙凤,对着贾琏,用一种近乎温和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安心充军去吧。”
“汝妻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说完,他不再看贾琏一眼,转身便走。
王熙凤紧随其后,脚步竟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迎春脸色煞白,几乎是踉跄着跟了上去。
身后,贾琏那绝望而怨毒的咒骂,渐渐被大牢的黑暗吞噬。
……
离开普通监区,牢头又将他们引向了另一条岔路。
这里是死囚监。
空气里的血腥味更重了,仿佛连墙壁都在往外渗着血。
在一间单独看守的牢房前,他们停下了脚步。
贾赦被铁链锁在墙角,琵琶骨被穿透,让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他披头散发,形容枯槁,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依然透着一股不肯屈服的凶狠。
他看到冯渊,先是冷笑一声。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迎春身上。
“你这个孽障!”
贾赦的声音,如同破锣一般沙哑难听。
“你还敢来见我!我们贾家,就是被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给害了!”
他挣扎着,铁链哗哗作响。
“你以为你跟了这个小畜生,就能有好下场吗?你不过是他脚边的一条狗!他今天能这么对贾家,明天就能这么对你!”
“我当初就该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把你活活掐死!”
恶毒的咒骂,像最肮脏的污水,劈头盖脸地泼向迎春。
迎春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的小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来。
冯渊没有阻止。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让迎春独自承受着来自亲生父亲的诅骂。
直到贾赦骂得累了,开始剧烈地喘息,冯渊才缓缓上前。
“骂完了?”
他的声音很轻。
贾赦死死地盯着他。
“冯渊,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是吗?”
冯渊笑了笑,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贾赦面前展开。
“这是你卖掉的那些田庄和铺子的地契,我已经都买回来了。”
“还有你藏在墙里的那些古玩字画,我也都收下了。”
“哦,对了,还有你那个院子,我很喜欢。以后,这些遗产就算你留给迎春的体己钱吧。”
他看着贾赦那张由红转紫,由紫转青的脸,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你的所有东西,现在,都是我的了。”
“而你,什么都没有了。”
“噗——”
贾赦一口黑血喷出,溅在稻草上。
他指着冯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最终,头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冯渊将那张纸收回怀中,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过身,走到迎春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眼角那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
“走吧。”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温度。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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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燕国公府。
冯渊便直接和迎春回了房中。
紫菱洲的卧房里,红烛高烧,暖意融融,与大牢的阴冷,仿佛是两个世界。
迎春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之中,浑身冰冷。
冯渊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她。
迎春的身子,猛地一僵。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气息,混杂着一丝从天牢里带回来的血腥味,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怕吗?”
冯渊的嘴唇,贴在她的耳廓上,温热的气息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迎春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冯渊轻笑一声,将她打横抱起,走向那张铺着锦绣鸳鸯被的大床。
他将她轻轻放下。
没有了之前的粗暴与纯粹的宣泄。
他俯下身,细细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
“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魔鬼的低语。
“你的父亲,你的兄长,都得到了他们应得的下场。”
“我们,该好好庆祝一下。”
锦被滑落。
窗外的风,呜咽着,像是无数魂魄在哭泣。
而房内的烛火,跳动着,将二人身影,在墙上拉扯出光怪陆离的形状。
这是一场,在废墟之上,用贾家的哀嚎作为伴奏的,盛大而残忍的笼中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