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阳光刺破废园的颓败,却驱不散此地固有的阴冷与孤寂。
李寻欢依旧站在原地,重复着那单调至极的动作。
藏刀,出刀。
再藏,再出。
汗水已将他背后的衣衫浸出深色的水渍,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指尖被刀锋磨出了水泡,又磨破,渗出血丝,黏腻地沾在刀柄上。
但他没有停。
汪小闲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练到你能控制它飞回自己手里,才算入门。”
控制飞刀飞回?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飞刀出手,便是决断,岂有回旋之理?
但他没有问,只是咬着牙,一次次尝试。将刀掷出,然后拼命想着如何让它回来,如何控制它的轨迹。
结果自然是徒劳。飞刀一次次无力地钉在木柱上、土地上,甚至有一次险些反弹伤到自己。
汪小闲就坐在一段残破的矮墙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酒葫芦,偶尔仰头灌上一口,眼神淡漠地看着他徒劳的努力,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猴戏。
他不指点,不纠正,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挫败感,如同藤蔓般一点点缠绕上李寻欢的心。
身体的疲惫尚可忍受,但这种看不到丝毫希望、仿佛在对着铜墙铁壁猛撞的练习,几乎要磨灭他刚刚积聚起来的一点决心。
就在他心神微微涣散,一次出刀力道稍弱之时——
嗤!
一道锐风毫无征兆地直袭他小腿!是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灰影!
李寻欢惊觉时已然晚了!根本来不及躲闪!
“噗!”
石子重重打在他腿侧麻筋上!
剧痛和酸麻瞬间传来,他闷哼一声,单膝几乎跪倒在地!
“敌人会等你准备好?”汪小闲冰冷的声音传来,他依旧坐在墙上,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杂念,便是破绽。破绽,便是死。”
李寻欢挣扎着站起,腿侧火辣辣地疼。
愤怒和屈辱再次涌上心头,但他立刻想起昨日的话,强行将这情绪压了下去。
藏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凝聚,再次抬起手。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成了他一个人的噩梦。
汪小闲不再只是看着。
那颗石子仿佛开启了某种开关。
每当他心神稍有松懈,动作稍有变形,或者仅仅是因为疲惫而慢了一瞬,总会有东西袭来——有时是石子,有时是断枝,有时甚至只是一粒坚硬的泥丸!
来自四面八方,角度刁钻狠辣,专攻他难以防御之处!
他根本无从判断汪小闲何时会出手,又会攻向哪里。
他只能强迫自己将全部精神提升到极致!
“藏”的练习被迫中断,完全变成了狼狈不堪的躲闪和格挡!
他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下一个浪头打翻、撕碎!
疲于奔命!
几次被击中,身上已多了好几处青紫,嘴角也被一枚石子擦破,渗出血迹。
他喘着粗气,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锐利!
被逼到极致时,人的潜能才会爆发。
一次,两颗石子分取他左右肩井穴!
他刚躲开左边,右边的已到近前!避无可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寻欢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
他手腕一抖!
那柄一直在他手中试图“藏匿”的飞刀,不再是缓慢流转,而是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一道寒光炸裂!
快!准!狠!
后发而先至!
“啪!”
飞刀精准地凌空击碎了右侧的石子,去势不减,深深钉入远处一堵土墙!
刀身尽没!
而左侧的石子,则擦着他的衣角飞过,打空了。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李寻欢还保持着掷刀的姿势,微微喘息,胸膛起伏。
他看着那没入土墙、只剩一点刀柄的飞刀,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方才那一刀…那种感觉…
汪小闲终于从矮墙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
他走到李寻欢面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土墙。
“终于有点样子了。”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似乎少了些许冰冷,“不再是娘们似的藏来藏去,知道亮爪子了。”
“记住这种感觉。藏,是为了更好的出。隐鳞,是为了…见爪。”
“龙现一爪,便已见峥嵘。”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一式,便叫‘出刀见爪’。”
没有华丽的名称,只有最直接的含义。
李寻欢缓缓直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
腿还在疼,身上多处青紫。
但他看着自己的手,眼中却燃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飞刀离手时那种决断、那种凌厉、那种…掌控生死边缘的快意!
虽然还很粗浅,但种子,已经种下。
汪小闲将酒葫芦抛给他。
“歇一刻钟。然后,练到你能每一次出刀,都有这般快、这般准。”
说完,他再次走开,留下李寻欢一人站在原地。
李寻欢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
酒液辛辣如火,烧过喉咙,落入胃中,却仿佛点燃了全身的血液。
他看向那柄没入土墙的飞刀,目光灼灼。
废园中,再次响起了飞刀破空的锐利风声。
这一次,声音不再迟疑,充满了决绝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