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铜镜里那个啃桃酥的背影,归墟剑在背后嗡得像要炸鞘。
赵无锋喘着粗气站在我旁边,罗盘裂缝还在渗黑液,滴在地上发出滋啦声,像是烧红的铁浇了冷水。
“三十三重天。”我说,“老头子爱吃焦边,我也得学着点。”
话音没落,脚下大地猛地一抖,整座镇妖塔的石砖咔咔裂开,头顶月光突然变红,像是有人往天幕泼了一盆血。
血月升了。
不是缓缓升起,是直接挂在了最高处,连爬升的过程都省了。皇城方向腾起七道黑气,跟长了眼睛似的直冲云霄,在空中绞成一条巨龙,张口就咬向月亮。月面裂开一道缝,一股腐臭味顺着风灌进来,闻着像停尸房里烂了三年的肉。
“天门要开了。”赵无锋抹了把脸,手背上青筋突起,“你师父让你去三十三重天,可现在门在头顶,怎么上?”
我没答他,低头看了眼掌心。
碎玉还在发烫,桃酥渣早咽下去了,可舌根还留着焦糖糊底的苦味。我摸出账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不知何时多了六个字:“血月现,剑灵归”。
笔迹是我自己的,可我不记得写过。
“归墟。”我低喝一声。
剑柄猛地撞进我手里,锈皮哗啦剥落,露出底下暗金“咎”字。它不等我动手,自己飞出去,插在塔心石上。其余六柄锈剑也从当铺方向疾射而来,叮当几声,围成一圈。
赵无锋盯着那七把剑,忽然抬手按住眉心伤口。那道疤开始渗血,血珠子滚下来时竟是金色的。
“不好。”他嗓音变了调,“它醒了。”
我扭头看他,只见他双眼泛起金光,整个人离地半寸浮起来,铠甲片片崩裂。他嘴里说的话不再是人声:“乱局者……当斩。”
话音落,他拔剑就刺。
不是冲天门,不是劈黑气,是直奔我咽喉。
我侧身闪,肩头还是被划出一道口子,血刚冒出来就被归墟剑吸走,顺着剑槽流进地缝。七剑同时震颤,发出一声尖啸,像是几百个铁匠同时砸响铁砧。
“赵无锋!”我吼他名字,“醒醒!”
他不听,第二剑已经横扫过来。我抄起算盘格挡,木框当场碎成渣,算珠四散弹开,有两颗打中他手腕穴道,让他动作滞了半息。
够了。
我反手抽出最长那柄锈剑,剑尖朝下,对准自己天灵盖。
“你要疯?”赵无锋冷笑,金瞳锁着我,“以凡躯启七剑阵,你会被抽成人干。”
“我知道。”我把剑压进头皮,“但我师父教过,欠条写得太满,就得用血来改。”
剑锋破骨,血顺着额角流下,一滴接一滴,全落进归墟剑槽。七剑齐鸣,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变成一种撕布似的锐响,直冲天际。
赤色光柱从祭坛炸起,撞上血月中心。月面裂纹扩散,黑气巨龙发出凄厉嚎叫,被硬生生逼退三尺。
封印成了半步。
可代价也来了——我腿一软,跪在地上,眼前发黑,耳朵里全是剑鸣回荡,像是有七百个人在我脑子里敲钟。
赵无锋趁机扑来。
他那一剑,快得看不见影。
我来不及起身,也没力气举剑,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尖逼近喉结。
千钧一发,夜风卷着花瓣掠过。
苏红袖站在我们之间,裙摆飘落一片带血的梅瓣,正好贴在赵无锋剑身上。她没回头,只抬起手,把颈间玉坠狠狠按向我胸口。
胎记灼热。
玉坠炸了。
金光爆开的瞬间,我听见老道士的声音:“认亲不认命。”
紧接着是司徒明的:“该醒的,总会醒。”
画面一闪,我看见自己跪在祭坛上,手里拿着木剑,对面是个银发小孩,正哭着喊师父别杀我。可我的手没停,一剑刺下去——
幻象碎了。
现实里,赵无锋的剑尖已抵住我喉咙,只要再进半分,就能割断气管。
我盯着他金瞳,忽然笑了。
“若真命中注定……”我迎着剑锋往前送了半寸,血立刻涌出来,“那就一起跳下去。”
话音未落,玉坠彻底碎裂。
金光裹着我和赵无锋,像被一只大手猛地拽住后领,狠狠扯向虚空。空间裂开一道缝,边缘锯齿状,像是被人用钝刀硬生生撕开的。七剑悲鸣戛然而止,血月瞬间黯淡,天门开始合拢。
坠落途中,我还有意识。
耳边是呼啸风声,夹杂着极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算盘响——三下清脆的敲击,像是当铺关门的信号。
赵无锋在我旁边,金光褪去,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没听清。
因为就在这一刻,时空裂隙深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
然后是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木地板上,节奏很慢,却每一步都踩在我心口。
那脚步声……是当铺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