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虚伪的暖意,却无法穿透林森心底的严寒。从仓鼠那里得到的信息,像一块沉重的铅锭,坠入他原本就波涛暗涌的思绪深处。“星环科技”、“IAIo”、“高风险项目追踪”……这些词汇构建起一个远超出刑事案范畴的、庞大而危险的阴影世界。水淼的复仇,赫然只是这个阴影投射在现实世界的一角。
他不能向王闯或上级汇报。且不说信息的来源无法见光,单是“星环科技”这个名字背后可能代表的能量,就足以让任何常规调查寸步难行,甚至可能给他自己带来无法预料的麻烦。水淼或许正是预见到了这一点,才选择了这种极端而隐秘的“广播”方式。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网中央,水淼是织网者,而他现在能做的,要么是静观其变,等待收网者的出现;要么是冒险挣扎,试图在网收紧之前,找到破局的关键。静观其变意味着将主动权拱手让人,而冒险挣扎则可能万劫不复。
回到市局,林森强迫自己表现出一切如常的平静。他处理着日常公务,参与其他案件的讨论,但大部分精力都用于暗中观察和思考。他再次调阅了陈明远案的卷宗,这一次,他的关注点不再是谋杀本身,而是陈明远生前最后几年的活动轨迹——他的研究项目、学术交流、资金往来,尤其是任何可能与“星环科技”产生交集的蛛丝马迹。
公开记录显示,陈明远近五年主导的一个名为“新型纳米催化材料”的重大项目,获得了数笔来自“海外匿名基金会”的巨额资助,项目成果丰硕,但也引发了少量关于知识产权归属的争议,不过最终都不了了之。这些基金会的背景成谜,但仓鼠提供的线索让林森几乎可以肯定,它们与“星环科技”脱不了干系。
同时,林森以“复核物证链完整性”为名,再次接触了那个被严密保管的青铜镇纸。他小心翼翼地用盖格计数器贴近它,耳机里传来微弱但稳定的“咔嗒”声,如同一个来自深渊的心跳,持续不断地向外界发送着无声的信号。这信号在说什么?是“任务完成”,还是“秘密在此”?
水淼在信中说“随你如何处理”,这看似将选择权交给了他,实则是一种更高级的绑架。她料定了他无法忽视这个信号背后可能存在的巨大隐情,料定了他作为警察追查真相的本能会驱使他行动。她利用了他的责任感,将他拖入了这场她一手策划的、更危险的后续棋局。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林森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加密信息,来自仓鼠。内容很短,却让他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
“监测到异常。有一个加密信号源,在过去48小时内,多次尝试以低功率扫描市局及周边区域的特定电磁频谱段,扫描模式与已知的商用或军用设备不符,特征模糊,但目标性很强。信号源位置无法精确定位,具有高跳频和伪装特性。初步判断,像是在……搜寻什么东西。”
搜寻什么东西?林森的血液瞬间冷却。是那个放射性信标的接收者吗?他们已经来了?就在市局附近?他们的目标,是那个镇纸?!
水淼的“广播”生效了!她留下的信标,果然引来了“观众”!这些未知的窥探者,是IAIo的调查员,还是“星环科技”的清理者?无论是哪一方,他们的出现都意味着危险等级的急剧升高。
林森立刻意识到,镇纸放在市局证物库已经不再安全。这些未知的势力能够进行如此专业的扫描,难保不会有更深入的手段。他必须立刻转移镇纸,将其置于一个更隐蔽、更可控的地方。
但如何转移?以什么理由?任何正式的程序都会留下记录,都可能被潜在的监视者察觉。他再次面临着一个两难的选择:是遵循规则,向上级报告潜在风险(但如何解释风险来源?),还是再次冒险,独自处理这个烫手山芋?
他想起了水淼公寓里那个快了五分钟的闹钟,想起了她那种将一切计算在内的冷静。如果他此刻选择上报,是否也在了她的计算之中?她是否希望事件扩大化,从而引爆她想要的结果?
凌晨两点,市局大楼一片寂静。林森穿着便装,悄无声息地来到证物科。他利用自己的高级权限和早已准备好的、看似合理的电子调阅单(以需要深夜进行某项秘密比对实验为由),支开了值班人员,独自进入了核心证物存放区。
他找到了那个标记着“陈明远案 - ZS-2357”的盒子。打开盒子,冰冷的青铜镇纸静静地躺在里面,那微弱的辐射信号仿佛在无声地呐喊。林森用特制的铅盒将其小心包裹,放入随身携带的背包中。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异常痕迹。但他能感觉到,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暴露在未知的监视之下。
带着镇纸,他像幽灵一样离开市局,融入了城市的夜色中。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任何熟悉的地方,而是驱车前往郊外一个废弃多年的仓储区。那里信号屏蔽严重,环境复杂,是暂时隐藏物品的理想地点。
将铅盒藏匿在一个绝对隐蔽的角落后,林森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他知道,这只是一个缓兵之计。他截断了信号源,那些搜寻者必然会察觉。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是加大搜索力度,还是改变策略?
他坐在冰冷的驾驶室里,看着远处城市模糊的灯火。他现在手握着一个可能引爆巨大丑闻的秘密,却也成了各方势力潜在的目标。水淼在囚笼中沉默,而他却在外面的世界里,成了她计划的执行者和棋子。
一场无声的追猎,已经正式开始。而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迷雾中模糊不清。林森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是该主动出击,还是该继续潜伏,等待下一个信号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