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散去后,瓜尔佳文鸳独坐宫中。
望着镜中自己明艳依旧的容颜,再想到安陵容那副弱不禁风却备受呵护的模样。
一股混杂着嫉妒与不甘的邪火猛地窜上心头,灼得她五内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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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身怀龙裔,又得“祥瑞”之名,恩宠与日俱增,风头之盛,俨然成了后宫最灼眼的存在。
储秀宫主位是惠妃,与安陵容一起将储秀宫管理得似铁桶一般。
瓜尔佳文鸳自知在储秀宫内难以下手,便将主意打在了安陵容每日必经的御花园小径上。
时值秋日,宫人常扫落叶,路面难免湿滑。
祺贵人命人寻来一种遇水后滑腻无比的青苔藓粉,仔细研磨了,又混入少许油膏。
这日,她算准了安陵容往日散步的时辰,提前遣了小太监,趁着清晨露水未干、人迹罕至之时,将那特制的滑膏细细涂抹在了一段卵石小路的几块关键石头上。
这活做得极其隐蔽,肉眼看去与寻常青苔并无二致。
然而,安陵容早已非吴下阿蒙。
重生一世,她对这宫中的阴私手段警惕到了极点。
自她有孕起,无论是饮食、用具、乃至行走坐卧,她都多留了十二个心眼。
每日散步的路线、时辰,她虽看似固定,实则常有微调,且必让心腹太监王德禄提前小半个时辰,将路径悄悄排查一遍。
今日王德禄行至那段卵石路时,敏锐地嗅到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自然草木的油脂气味。
他不动声色地蹲下,指尖轻轻掠过几块石面,触手处并非秋日清晨该有的微潮涩感,反而是一种滑腻。
他心下大惊,立刻用干净帕子小心蘸取了些许样本,又命随行的小太监务必守在此处,莫让任何人靠近,自己则火速回禀。
安陵容正在梳妆,闻听王德禄低声禀报,眼神倏地一冷。
她接过那帕子,凑近鼻尖一嗅——那油脂气味混着青苔的土腥,绝非天然形成。
“娘娘,是否立刻禀报皇后,彻查此事?”王德禄急道。
安陵容沉默片刻,指尖缓缓捻着那帕子,脑中飞速权衡。
彻查?
自然能揪出那个动手的小太监,但小太监必定抵死不敢招认祺贵人,最后很可能不了了之,反而打草惊蛇。
她抬起眼,只淡淡道:“不必声张。今日的散步,便换一条路吧。”
王德禄虽不解,但见主子如此镇定,也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
现在发作,至多打死一个奴才,伤不到瓜尔佳文鸳分毫。
她如今怀有身孕,深居简出,日子难免有些寂寥。
既然那瓜尔佳氏自己送上门来,这般“殷勤”地要给她添些“乐子”。
她倒也不介意陪这位心比天高、蠢钝如猪的贵人,好好玩上一玩。
安陵容依旧每日散步,赏花观鱼,甚至偶尔遇见祺贵人时,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
祺贵人见几次“意外”都未发生,只当是安陵容运气好,心下虽焦躁,却也不敢再轻易动手,只得另寻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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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从景仁宫回来,听闻安陵容的母家马上就可以入宫。
她身孕尚且不足两个月,便已得了这样的殊荣。
“还不是为着她那个肚子!”瓜尔佳文鸳狠狠道:“凭什么…她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做派,竟能有了!”
她的贴身宫女景泰跪在一旁为她捏腿,见状低声道:
“小主息怒。奴婢听闻,柔嫔之所以能怀上龙胎,是因她日日戴着皇后娘娘赏的那串红玛瑙手串,不出几月便有了。”
瓜尔佳文鸳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光洁的脖颈,指尖触及那串皇后亲赏的红玛瑙珠。
冰凉圆润,颗颗饱满,正贴着她的肌肤微微发热。
景泰又悄声补充道:“而且奴婢还听说,柔嫔有孕之后,皇后娘娘特意命人将那手串请到宝华殿香案上供奉还愿,说是要谢过神佛恩典呢!”
一个念头如野草般在瓜尔佳文鸳心里不受控制地滋生蔓延。
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骤然绽出光亮:“若我将此祥瑞之物虔诚供奉,祈求神佛,必也能感天动地,赐我麟儿!”
是夜,月影疏斜,树影婆娑。
祺贵人带着景泰悄步潜入宝华殿。
殿内梵香寂静,只有长明灯跳跃的微光映照着庄严肃穆的神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
她亲手将那串被视为“福泽”至宝的红玛瑙珠从颈间取下,无比恭敬地置于冰冷的香案之上。
继而焚起三炷清香,缓缓跪倒在蒲团之上,合十默祷,每一个念头都在祈求着梦寐以求的子嗣。
翌日清晨,剪秋便将这桩隐秘事低声禀与了皇后:“娘娘,祺贵人昨夜竟将您赏赐的那串‘红玛瑙’珠,供奉到宝华殿的香案上了,听闻是在祈求子嗣。”
皇后正执银剪修剪一盆名贵的金丝菊,闻言,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
静默在空气中蔓延片刻,随即,皇后竟从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真是愚不可及!本宫赏她的恩典,她倒真当作是送子观音开过光的法器了?”
她赐予祺贵人这串红麝香珠的本意,一是示以恩宠,将其牢牢绑在自己麾下;二也是防着她如同其他得宠的年轻妃嫔一样,一旦有孕便生出异心。
“罢了,”皇后重又执起银剪,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蠢事,“她既一心盼着本宫‘赏’不了她的那点‘福气’,便由着她去吧。横竖这珠子,她也贴身戴得够久了。”
她轻轻挥了挥手,如同拂去一粒微尘:“只是让人看着点,别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蠢笨举动,污了本宫的清誉,徒惹笑话。”
剪秋心领神会,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