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息未定,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惊惶,见到他,嘴唇哆嗦了几下,才挤出破碎的音节:
“剪秋……剪秋她……”
江福海见她这般模样,心中骇浪陡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声道:
“剪秋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
染冬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
“剪秋她溺水……死了!”
“什么?!”江福海如遭雷击,脑袋里“嗡”的一声,霎时间一片空白,几乎站立不稳。
他死死盯着染冬,仿佛听不懂这几个字的意思:
“你胡说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溺水?!什么时候的事?在哪儿?!”
染冬被他摇得发晃,勉强稳住心神,摇头道:
“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只听宫里旧人递来的消息,说是傍晚在太液池边发现的……今日原不是我当值,我也是刚得了信儿,赶紧来告诉你……”
她的话语断续而混乱,却字字如冰锥,刺得江福海浑身发冷。
他喉咙发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涩然道:“娘娘怎么说?”
染冬低声道:“娘娘甚是哀恸,念及剪秋多年侍奉之功,已吩咐下来,要厚赏她的家人,金银都不少,也算全了主仆一场的情分。”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明儿一早,便由我代为出宫,去她家里送这份抚恤。”
“厚赏……”江福海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苦笑。
这“厚赏”背后,藏着多少惊心动魄和不能言说的秘密,他们这些心腹之人,岂会毫无察觉?
这赏赐,倒更像是封口钱。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身回到屋内昏暗的灯下,窸窸窣窣地摸索了片刻。
再出来时,他手中多了一枚小小的,被摩挲得十分光滑的青铜平安扣,用一根褪色的红绳系着。
这是他早年贴身戴了许久的东西,虽不值钱,却是个念想。
他将这枚平安扣塞进染冬手里,声音沙哑:
“染冬,烦你明日出去,若能寻个方便,不必给她家人,只悄悄将这玩意儿,埋在剪秋的墓前,或者……在她坟前烧了也行。”
他顿了顿,眼圈微微发红,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沉重:
“就说……就说江福海送她最后一程。让她……在下面,别再那么要强,安安生生的吧。”
染冬看着江福海灰败下去的脸庞,心中亦是戚然。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铜扣紧紧攥在手心:“你放心,我一定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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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秋悠悠转醒时,只觉头脑昏沉沉重,像是被灌了铅一般,眼前景象模糊不清。
她费力地眨了眨眼,逐渐看清周遭。
这是一间极为陌生的屋舍,陈设简朴却干净,与她所熟悉的宫闱奢华截然不同。
她茫然四顾,喃喃低语:“莫这地府……与人世间也没什么两样。”
正恍惚间,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
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药童探头进来,恰好与她四目相对。
那孩子愣了一下,随即扭头朝外跑去,声音清脆急切:
“师傅!师傅!她醒啦!”
脚步声渐近,再次推门而入的人,却让剪秋瞬间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
“温太医?!”
只见温实初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神色平静,对上她惊疑不定的目光,微微颔首:
“剪秋姑姑。”
剪秋脑中一片混乱,挣扎着想坐起身,声音虚弱却急切:
“温太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您怎么会……”
温实初将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语气平稳地解释道:
“姑姑莫惊。你先前服下的,是我特意调制的假死之药。药效过后,自然会苏醒。此处已是宫外,你安全了。”
“假死药?出宫?”
剪秋更加困惑,心底却隐隐升起一股寒意,“温太医,是谁……是谁要害我?”
温实初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剪秋看着他这般神情,已经知晓了答案。
她不再追问,只是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良久,剪秋再次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
“那……又是谁,要救我呢?”
温实初依旧没有回答,只温和道:
“姑姑眼下只需安心静养,调理好身子。至于其他,日后自有分晓。”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顶开了一条缝。
一只、体型极为富态的长毛大猫,熟练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它旁若无人地跳上床榻,先是拿毛茸茸的脑袋不客气地蹭了蹭剪秋的手,然后竟自顾自地在床尾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揣起手,心安理得地躺下了。
仿佛它才是这屋子的正主。
剪秋被这突如其来的毛团子弄得一愣,待看清那猫儿碧绿的眼瞳和眼熟的身形后,更是惊得脱口而出:“这、这是……松子?!”
正在收拾药箱的温实初头也没抬,只淡定地纠正道:“它叫梅花。”
剪秋难以置信地看向温实初,又指着那肥猫:“可它分明就是松子啊!”
温实初依旧面不改色,语气平稳地再次强调:“它叫梅花。”
一本正经、不容置疑。
剪秋看着眼前这位一脸正派的太医,又瞅了瞅床上那只肥硕慵懒的大猫,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这场面离奇得有些好笑。
方才那个小药童端着一碗清粥和两碟小菜走了进来,乖巧地放到床边,脆生生道:
“姑姑,您吃点东西吧。”
剪秋望着眼前的热粥,又看向温实初沉静的脸庞,最终低声道: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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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收到从宫外悄然递进来的消息,轻轻舒了一口气。
此事虽险,但温实初调配的假死药果然有奇效,头一次用在人身上便大获成功,瞒天过海,将剪秋从死局中顺利挪出。
这药的效力,她记下了,日后或可成为又一招出其不意的暗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