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脑海中飞速权衡。这个计划大胆至极,却也并非没有可能。
一个由大清公主摄政、年幼可汗执政的准噶尔,无疑是最符合大清利益的过渡方案,能最大程度减少统治阻力,避免持续流血。
“但皇上那里……”甄嬛指出最关键的一环,“皇上乾纲独断,最忌权柄旁落。他岂会轻易允准一个爱新觉罗家的女儿,在边疆手握如此权柄?”
允礼从容应道:
“我等呈报军情时,不能只陈述公主之功,更需透彻阐明利害。直言若行直接统治,需长驻重兵,耗费国库巨万,且必然激起准噶尔各部殊死反抗,边疆将永无宁日。反之,若行此‘公主摄政’之策,乃是以准噶尔人治准噶尔,仅在名义上尊奉大清为宗主,行朝贡之礼。此乃以夷制夷之古法,可收事半功倍、四两拨千斤之奇效。”
朝瑰起身,郑重道:“十七哥,嬛姐姐,可愿助我?”
允礼郑重点头,对着甄嬛和朝瑰,肃然拱手:
“我必当竭尽所能,以此策说服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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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内,安陵容正拿着话本,心却始终静不下来。
西北战事牵动着整个前朝后宫,更牵动着她的心。
“娘娘,娘娘!”寒玉脚步轻快地进来,低声禀报,“养心殿那边传来消息,八百里加急,西北的军报到了!”
安陵容指尖一颤,她立刻放下手中的话本,起身便往外走。
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顺手从桌上拿了两盘点心。
“皇上操劳国事,想必还未用点心,本宫正好送去。”她将点心随手往食盒中一塞,嘱咐寒玉好生提着。
寒玉会意,低头跟上。
养心殿内,雍正刚阅完军报,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
见安陵容端着点心进来,他难得和颜悦色道:
“你来得正好,西北大捷!沈自山与老十七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准噶尔汗廷已破,摩格被俘!”
安陵容心中巨石落地,一阵狂喜涌上,却强自按捺,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欣喜:
“果真?皇上洪福齐天,将士用命,实乃大清之幸!”
只是,她敏锐地察觉到,皇帝那喜悦之下,似乎还萦绕着难以察觉的忧色。
她垂眸,一边将点心轻轻放在御案一角,一边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
“此等大捷,皇上理应开怀,怎的臣妾瞧着……皇上似还有烦忧?”
雍正看了她一眼,对这个心思细腻的妃子倒多了几分倾诉的欲望。
他指了指案上的军报,叹了口气:
“仗是打赢了,却有个棘手的事。朝瑰……你可知晓?朕那个多年前和亲的妹妹。”
“臣妾依稀听过。”安陵容谨慎回应。
“她在其中立下奇功,献上密道,方能里应外合,速破坚城。按道理,朕该让她荣归故里,风风光光,择一清净寺庙好生荣养,也可为天下女子立一忠贞典范。”
雍正说着,眉头却再次蹙起,“可允礼和沈自山在信中提议,说准噶尔新败,群龙无首,摩格尚有幼子存活,他们提议让那幼子登位,由朝瑰以‘祖母’之名代为执掌权柄。”
安陵容立刻明白了这提议是谁提出的,也瞬间洞悉了皇帝的顾虑所在。
她立刻低下头,语气惶恐而自谦:
“皇上,此等军国大事,臣妾愚钝,见识浅薄,不敢妄议……”
雍正摆了摆手,显然正需要一个人来梳理思绪:
“无妨,朝瑰是朕的妹妹,这也是家事,此处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朕想听听你怎么看。”
安陵容抬起眼,目光清澈:
“臣妾斗胆。皇上顾虑的,是公主若掌边疆权柄,恐成尾大不掉之势,将来难以约束。”
见雍正微微颔首,她话锋一转:
“只是,臣妾方才听皇上所言,想到若不行此策,朝廷又当如何?准噶尔地远民悍,若直接派官派兵管辖,犹如抱薪救火,非但要耗费无数钱粮兵马,更可能激起当地部族拼死反抗,使得边疆永无宁日,反倒成了朝廷一个不断流血的大伤口。”
她观察着雍正的神色,继续缓缓道:
“反之,若依果郡王与沈将军之议……臣妾愚见,朝瑰公主与任何准噶尔本地的酋长贵族都不同。公主在此地,是真正的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她没有任何母族势力可以倚仗,没有盘根错节的部落关系需要维系。她所能依靠的,唯有万里之外的皇上!”
“她对大清的依赖与忠诚,远超任何本地势力!此举是为皇上在西北,立下一座最稳固的活丰碑啊!”
话音落下,雍正不语。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显然已将安陵容的话听了进去。
默然良久,目光最终从远处收回,落在了御案那两碟精巧的点心上。
他随手拈起一块杏仁酪,放入口中,又看向垂首恭立的安陵容。
“你倒是心细,”他缓缓开口,“容儿总是最体贴朕的心意。”
安陵容连忙躬身,语气愈发谦卑柔顺:
“臣妾愚见,不过是妇人之仁,只盼着能为皇上分忧万一,不敢当皇上谬赞。”
雍正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封军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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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西北大捷,沈眉庄喜不自胜。
今日她心情极好,特意邀请了安陵容和方淳意过来一同用膳,顺带的,连闻讯主动前来的祺嫔瓜尔佳文鸳也一并请了进来。
她亲自看着宫人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锅子。
几人围坐,气氛融洽。
方淳意年纪最小,最是藏不住话,咬着筷子尖,眼睛亮晶晶地说道:
“我听说,这次能这么快打胜仗,多亏了那位朝瑰公主在里头接应呢!里应外合,才奇袭成功,可真厉害!”
沈眉庄闻言颔首,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敬佩:
“是啊,这位公主殿下身处敌营多年,竟能有如此胆魄与谋略,甘冒奇险,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叫人佩服。”
瓜尔佳文鸳听了这话,扬起那双神采飞扬的眉毛,直率道:
“何止是巾帼不让须眉!这真是顶天立地的大女子了!要我说,比什么男子都强!可惜远在西北,不然,我倒是真想见见她这般人物是何等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