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地外围发现的单筒夜视仪镜片，像一块寒冰，压在林枫和所有核心人员的心头。无声的窥探，比明刀明枪的挑衅更让人脊背发凉。这意味着，某些势力为了获取“星火”电台乃至更多技术的秘密，已经不惜动用非常规手段，行事风格愈发没有底线。
“查！但不要声张。”林枫在内部会议上，面色冷峻，“通知保卫部门，加强内部人员核查，尤其是近期与外界有过接触的技术人员。惊蛰小队加强夜间秘密巡逻，设置暗哨和诡雷，范围扩大到驻地外围三公里。”
他拿起那枚冰冷的镜片，仔细端详着其粗糙但有效的构造：“对方这次没能得手，但绝不会甘心。我们展示出来的东西越多，觊觎的目光就越贪婪。以后，每一步都要更加如履薄冰。”
王猛一拳砸在桌上，怒道：“这帮龟孙子，正面讨不到便宜，就玩阴的！要不让惊蛰摸出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林枫摇了摇头：“敌暗我明，主动出击反而容易落入圈套。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扎紧自己的篱笆。同时，加快我们自己的步伐。只有我们自身足够强大，这些魑魅魍魉才不敢轻易靠近。”
他将镜片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火眼金睛’预警网要加快铺开。同时，防空武器的研发，必须立刻提上日程，而且要快！我预感，鬼子的飞机，很快就要来了。”
林枫的预感再次应验，而且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
几天后的一个晌午，天空湛蓝，阳光刺眼。黄崖洞兵工厂区域，如同往日一样，是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高炉冒着黑烟，锻打声、切削声、人员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工业的活力。新建的“星火”电台生产线工棚里，工人们正在紧张地组装和测试着零件。
突然，远处山巅的观察哨所在的方向，接连升起了三颗红色的信号弹！刺眼的红色轨迹划破长空，紧接着，尖锐急促的哨音和铜锣声在各个山头和厂区骤然响起！
“空袭！空袭！敌机三架，东南方向！”
“隐蔽！全体人员进入防空洞！”
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生产噪音。地面上的干部、工人们反应迅速，在预先演练过多次的疏散路线指引下，如同汇入溪流的鱼群，快速而有序地向附近山坳处的防空洞涌去。
几乎在人员开始疏散的同时，天际边传来了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引擎轰鸣声。三个黑点由东南方向迅速逼近，越来越大，赫然是三架涂着猩红膏药标志的日军九七式轻型轰炸机！它们显然是有备而来，呈品字形编队，直扑兵工厂的核心区域！
“果然还是被盯上了！”隐蔽在指挥部掩体里的林枫，通过观察孔望着天空，拳头紧紧攥起。兵工厂的规模和烟囱冒出的黑烟，在 aerial reconnaissance 面前，终究是难以完全隐藏的目标。
日军飞机显然进行过侦察，并未盲目投弹。领航的长机略微调整方向，机头对准了那片冒着浓烟的高炉区和新建的、最为显眼的电台生产工棚！机腹下的弹仓缓缓打开，黑色的航空炸弹清晰可见！
地面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让这些炸弹落下，数月来的心血可能毁于一旦！
千钧一发之际！
“打！”一声怒吼从附近一个经过伪装的防空阵地响起。
刹那间，布置在厂区周围几个制高点的“特殊武器”开火了！那并非专业的高射炮，而是经过林枫和老韩等人紧急改装的“代用品”——将缴获的日军九二式重机枪安装在特制的高射支架上，枪口高高扬起，对着俯冲而下的敌机喷吐出愤怒的火舌！
“咚咚咚咚咚——！”
重机枪沉闷而连续的咆哮声响彻山谷，一道道炽热的弹链如同复仇的鞭子，抽向蔚蓝的天空。这些改装的高射机枪，射速快，火力密集，虽然精度无法与专业高炮相比，但在经验丰富的射手操控下，依然在敌机俯冲的路径上织成了一张稀疏但致命的火网！
俯冲在最前面的日军长机飞行员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猛烈的对空火力，他猛地拉杆，试图规避。但为时已晚，至少有十几发7.7毫米口径的重机枪子弹狠狠地凿进了他的机身和机翼！
“轰——！”一团黑烟和火焰从长机的发动机部位爆开，整个飞机猛地一颤，失去了控制，像一只被击中的大鸟，拖着浓烟滚滚的尾巴，歪歪扭扭地向远处的山峦栽去，最终化作地平线上腾起的一团巨大火球！
“打中了！打下一架！”地面上，隐蔽在防空洞口和掩体里的人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恐惧瞬间被巨大的兴奋所取代。
剩下的两架日军飞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惊呆了，他们慌忙投下炸弹，但准头大失。炸弹稀稀落落地掉在厂区边缘的空地和山坡上，炸起冲天的泥土和硝烟，造成了一些设施损毁，但并未命中核心的高炉和工棚。
投弹后，两架敌机不敢再俯冲，惊慌失措地拉高机头，拼命爬升，试图逃离这片突然变得危险的天空。
防空阵地上，射手们岂能轻易放它们离开？所有高射机枪继续怒吼，追着敌机的屁股猛烈射击。子弹在空中划出清晰的轨迹，紧紧咬住目标。
又一架敌机的油箱被击中，虽然没有立刻爆炸，但后面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明显的油雾带子，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摇摇晃晃地向着东南方向逃窜，显然是受了重创，能否飞回基地都在两可之间。
只有最后一架敌机，凭借较高的飞行高度和速度，侥幸脱离了高射机枪的有效射程，狼狈不堪地消失在天际。
空袭来得快，去得也快。从警报响起到天空恢复平静，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
当确认敌机已经逃离后，刺耳的解除警报声响起。人们从防空洞里涌出，望着天空尚未散尽的硝烟，以及远处那架敌机坠毁残留的黑烟，再次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许多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更多人则将敬佩和感激的目光投向了那些防空阵地上的英雄们。
这是黑龙沟根据地，不，或许是整个八路军敌后武装，第一次在面对日军空袭时，不仅有效地保护了主要目标，还取得了击落一架、重创一架的辉煌战果！
王猛兴奋地冲进指挥部掩体，一把抱住林枫：“老林！看到了吗？打下来了！咱们的家伙什，把狗日的飞机给揍下来了！你这法子太管用了！”
林枫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但他眼神中的凝重却并未完全散去。他走到观察孔前，望着那片被炸弹波及的厂区边缘，以及仍在冒烟的山坡。
“我们赢了这一仗，但暴露的问题更多。”林枫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们的预警系统发挥了作用，给了我们宝贵的疏散时间。改装的高射机枪也证明了其价值，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老王，你看到了吗？鬼子飞机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我们的高炉和新建的工棚。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对我们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了解！这次空袭，绝非偶然！”
王猛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点了点头：“是啊，狗日的鼻子真灵。而且，咱们的高射机枪，打低空俯冲的飞机还行，对飞得高一点的，就有点够不着了。今天能打下飞机，有运气成分，也是鬼子太轻敌。”
“没错。”林枫肯定道，“经过这次教训，鬼子下次再来，肯定会改变战术，飞得更高，或者从更刁钻的角度进入。我们这些改装机枪的威力、射程和射高，都远远不够。而且，数量也太少，覆盖的空域有限。”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掩体里同样面带喜色，但听他分析后也渐渐严肃起来的众人：“今天，我们捅了马蜂窝，也向鬼子展示了我们拥有一定的防空能力。接下来，他们要做的，要么是更猛烈的报复性空袭，要么就是想办法从地面来摧毁我们。无论是哪一种，我们的处境都会更加艰难。”
“那咱们怎么办？”一位年轻的技术员忍不住问道。
“怎么办？”林枫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和坚定，“加快‘火眼金睛’系统的完善，增加观察哨的数量和覆盖范围，争取更早的预警时间。同时，防空力量必须加强！”
他看向老韩和几位负责军工生产的骨干：“现有的改装高射机枪要继续生产，并优化支架，提高射界和灵活性。但这远远不够！我们需要真正意义上的高射武器！哪怕只是小口径的速射炮，或者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专门高射机枪！”
老韩面露难色：“林工，道理我们都懂。可咱们现在一没有炮管钢材，二没有合适的瞄准具，三没有成熟的弹药……这高射炮，谈何容易啊？”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林枫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可以先从大口径机枪入手，尝试仿制或者改进现有的重机枪，加大口径，提高初速和射程。瞄准具的问题，先用机械瞄具和经验弥补，同时组织人手研究光学瞄具的可能。至于弹药……”
他沉吟片刻，脑中飞快地闪过几种历史上曾出现过的应急防空武器方案。“我们可以考虑集束手榴弹的抛射，或者……制造一种专门的、装填了大量炸药和预制破片的火箭弹，利用其爆炸形成的破片来杀伤敌机！虽然精度更差，但可以在一定空域形成弹幕！”
这个大胆的设想让众人眼前一亮，虽然听起来天方夜谭，但林枫已经用无数次实践证明，他的“奇思妙想”往往蕴含着可行的道理。
“另外，”林枫补充道，目光投向外面正在清理爆炸现场的人群，“立刻组织人员，评估损失，抢修受损设施。尤其是电力线路和供水系统，必须优先恢复。我们不能因为一次空袭就停下生产的脚步。”
命令一道道传达下去，整个根据地再次高效运转起来。胜利的喜悦被转化为更加紧迫的行动力。
空袭的硝烟渐渐散去，夕阳给山谷染上了一层血色。林枫站在指挥部外，望着那架敌机残骸仍在燃烧的远方，眉头紧锁。
今天，他们用土办法打造的“利刃”，侥幸刺穿了天空，暂时逼退了来自空中的威胁。但这把“利刃”还太钝，太短。日军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严峻的考验，必然还在后面。那个在暗中窥探、引来了这次空袭的黑手，究竟是谁？他，或者他们，还隐藏在哪里？
天空的威胁暂时解除，但地面的暗影，似乎更加浓重了。林枫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悄地向黑龙沟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