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太行山的峰峦吞噬,天地间被一种沉闷的、仿佛凝固了的暮色所笼罩。鹰嘴峰前线,枪炮声暂时停歇,只有零星的冷枪和伤员压抑的呻吟声,证明着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并不轻松的前哨战。硝烟混合着血腥的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战士的心头。
林枫站在指挥部了望口,远方的山峦在暮色中只剩下黑色的剪影。他没有丝毫初战击退敌军的喜悦,眉头反而锁得更紧。刚才那场战斗,看似他们占了便宜,打退了敌人的进攻,还摧毁了对方几辆轻装甲车。但他看得分明,关东军的反应太快了!遭受突然打击后,其士兵的战术规避、军官的临场指挥、以及后方火力的支援速度,都远非以往交手的日军可比。这更像是一块被精心淬炼过的钢铁,第一次碰撞,仅仅是在其表面留下几道浅痕,远未伤及根本。
“统计结果出来了。”王猛拿着刚刚送来的战报,走到林枫身边,声音低沉,“歼敌约一个小队,击毁装甲车三辆。但我们前沿警戒阵地损失了将近两个排,主阵地也有一个连伤亡过半,弹药消耗比预想的多三成。”
代价巨大!这还是依托预设阵地、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的结果!
“他们的炮打得太准了。”一位浑身硝烟味的前沿营长心有余悸地补充道,“我们的机枪阵地,只要开火超过一分钟,鬼子的炮弹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砸过来!好多老兄弟……根本没来得及转移……”
指挥部的气氛更加凝重。关东军炮兵的专业和高效,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林枫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敌人已经摸到了我们主阵地前沿,他们对我们的火力配置和防御重点有了初步了解。下一次进攻,只会更猛烈,更凶狠!”
他走到沙盘前,指着敌军可能进攻的方向:“他们会调整战术。可能会集中更强大的炮火进行覆盖,可能利用夜暗进行渗透,也可能继续向两翼迂回,寻找我们的结合部。通知各部队,连夜加固工事,尤其是反斜面工事和防炮洞!警戒哨向外延伸,配备信号弹和‘星火’电台,发现敌情立即报告!惊蛰小队,前出至敌军可能的集结地域附近,设立秘密观察点,密切监视其动向!”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疲惫的战士们来不及休息,借着微弱的星光和月光,挥舞着工兵铲,拼命地加深战壕,加固掩体。卫生员们忙碌地穿梭在阵地上,抢救伤员,将他们转移到后方。
夜色渐深,山区的气温骤降。前沿阵地一片寂静,但这种寂静却比白天的枪炮声更让人心悸。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警惕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林枫和周文博、王猛等人依旧守在指挥部,无人有睡意。野狼峪地洞那个“子夜开花”的威胁,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正面的强敌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
突然,指挥部的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是负责监视野狼峪地洞的潜伏班!
“报告!洞内异响消失……重复,异响消失!暂无任何人员或物体出现!”
林枫和周文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更深的警惕。“影武者”没有按电文所说在子夜“开花”?是计划有变?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迷惑他们的烟雾弹?
几乎就在野狼峪消息传来的同时,正面战场,鹰嘴峰主阵地的左翼方向,突然传来了爆豆般的激烈枪声和巨大的爆炸声!
“左翼三号地区遭到攻击!敌军约一个中队,正在猛攻我三营阵地!”通讯参谋急促地汇报。
“果然来了!”王猛猛地站起身,“想从侧翼打开缺口!”
林枫立刻扑到沙盘前,目光锁定左翼三号地区。那里是一段相对平缓的山脊,确实是防线的薄弱点之一。
“命令三营,坚决顶住!预备队二连,立刻向三号地区侧后运动,随时准备反冲击!炮兵队,对三号地区前沿进行拦阻射击!”王猛迅速下达指令。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左翼的枪炮声、喊杀声清晰可闻,甚至可以看见那边天际被火光映红的夜色。日军的进攻极其凶猛,迫击炮弹如同雨点般落下,机枪火力刮风般扫射,步兵在军官的督战下,一波接一波地向上猛冲。
三营的战士们依托匆忙加固的工事,顽强抵抗。但关东军的单兵素质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们的枪法极准,往往八路军战士刚从战壕里露头射击,就会遭到精准的点射压制。他们的班组配合娴熟,利用地形交替掩护,不断逼近阵地。
“报告!三营一连阵地被突破!敌军一个小队已经冲上来了!”
“二连预备队上去了!正在与敌白刃战!”
“请求炮火支援!请求炮火支援!”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左翼防线岌岌可危!
“把‘雷公’火力队调过去!”林枫果断下令,“集中火力,打掉敌人的后续梯队和火力点!”
数具“雷公”火箭筒被紧急调往左翼。随着几声沉闷的咆哮,火箭弹拖着尾焰砸入日军的进攻队形中,爆发出团团的火光和破片,暂时遏制了敌人的攻势。预备队趁机发起反冲击,用刺刀和手榴弹将突入阵地的日军小队硬生生压了回去。
左翼的战况暂时稳定,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关东军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一次进攻被击退,很快就会酝酿下一次更猛烈的攻击。
天色蒙蒙亮时,日军果然发动了新一轮的,也是开战以来最为猛烈的进攻!这一次,他们不再局限于一点,而是同时在鹰嘴峰主阵地的正面和两翼发起了全面冲击!炮火准备前所未有的猛烈和持久,整个八路军阵地仿佛被犁了一遍,硝烟弥漫,土石飞溅。
炮火延伸后,日军的步兵在坦克(数量不多,但威胁巨大)和密集机枪火力的掩护下,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他们显然总结了前两次失利的教训,散兵线拉得更开,冲击速度更快,重点突击与多点牵制结合得更加紧密!
八路军各阵地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战士们趴在残破的战壕里,顶着纷飞的弹雨,用步枪、机枪、手榴弹乃至石块,与敌人进行着殊死搏杀。阵地反复易手,白刃战在多个地段爆发,鲜血染红了焦土。
林枫在指挥部里,通过望远镜和不断传来的战报,密切注视着战场的每一个变化。他的心在滴血,每一份伤亡报告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关东军的战斗力,确实强悍得令人窒息!他们装备好,训练有素,战斗意志顽强,几乎找不到明显的弱点!
“这样硬拼下去,我们会被耗光的!”王猛眼睛通红,声音嘶哑。
林枫何尝不知?但他必须顶住!一旦防线被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命令‘飞雷’火箭炮!”林枫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目标,敌军正面进攻集群后方五百米区域,覆盖射击!打断他们的进攻节奏!”
这是“飞雷”首次投入实战!
命令通过无线电迅速传到隐藏在后方的“飞雷”阵地。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八联装的简易发射架上,八枚“飞雷”火箭弹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拖着长长的尾焰和浓烟,如同升腾的火龙,划破黎明的天空,带着死亡的呼啸,狠狠地砸向预定的目标区域!
“轰!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远比普通炮弹更加沉闷和恐怖的爆炸声,在日军进攻部队的后方炸响!爆炸产生的火球和烟柱冲天而起,破片和冲击波覆盖了方圆数百米的区域!正在向前运动的日军后续梯队、弹药手、甚至是靠前的指挥节点,瞬间被这片突如其来的钢铁风暴所吞噬!
这前所未见的、覆盖性的猛烈打击,让正面进攻的日军前锋部队出现了瞬间的呆滞和混乱!他们从未遭遇过如此密集、如此狂暴的远程火力覆盖!
八路军阵地上的压力为之一轻!
“打得好!”王猛激动地大吼。
然而,林枫的脸上却看不到太多喜色。他通过望远镜看到,尽管遭受了“飞雷”的沉重打击,日军的进攻并未完全停止。其基层军官在短暂的混乱后,依然嘶吼着督促士兵继续前进,残存的部队依旧凶悍地扑向八路军阵地。而且,日军的炮兵似乎也迅速锁定了“飞雷”发射的大致方位,报复性的炮火很快便覆盖了过去!
“飞雷”的首次亮相,虽然取得了战术效果,震慑了敌人,但也暴露了自身。而且,关东军这支“巨熊”的坚韧和顽强,远超想象!
初战的残酷,让根据地的每一位指战员都真切地认识到,他们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对手。科技带来的优势,在绝对的实力和顽强的意志面前,并非万能。
林枫放下望远镜,望着战场上依旧胶着的惨烈厮杀,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硝烟味的空气。
天,终于完全亮了。但笼罩在根据地上空的战争阴云,却更加浓重。
他知道,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关东军绝不会因为一次“飞雷”的打击就放弃进攻。而那个隐藏在野狼峪地下的“影武者”,依旧是一个未知的、足以致命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