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那通深夜电话,
如同一条隐秘而凶猛的暗流,在汉东极小的圈子里瞬间传导开来。
尽管消息被严格控制在必要的范围之内,但那种无形的震动,却比任何公开的宣言都更加撼人心魄。
……
周明轩在接到电话后,脸上惯常的沉稳也被一丝极度的凝重所取代。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启动了最高效的应急程序。
当夜,巡视组核心成员、省纪委相关骨干被从睡梦中紧急召回。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烟雾缭绕,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肃穆。
高育良,这位盘踞汉东权力核心多年的副书记,竟然选择了主动投案?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一场远比吕州案更加剧烈、波及范围更广的官场地震,开始了。
周明轩下达的指令简洁而冰冷:
“立刻成立专案小组,我亲自担任组长。依照高育良同志主动说明的情况,依法依规,即刻开展核实、取证、固定证据工作。注意保密纪律,动作要快,程序要严,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与此同时,沙瑞金的书房里。
他穿着睡衣,听着秘书压低声音的紧急汇报,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未动。窗外是沉沉的夜色,而他深邃的眼眸中,变幻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震惊?或许有之。
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复杂情绪,以及一种对局势骤然加速的审慎。
他缓缓放下茶杯,对秘书只说了四个字:“知道了,按程序办。”
没有指示,没有倾向,只有这看似中立却留有无穷空间的一句话。
他需要时间重新评估,需要看看陆则川的反应,也需要判断这突如其来的变局,对他那“稳定过渡”的使命,是机遇还是更大的挑战。
高育良这步棋,彻底打乱了他心中的棋局。
第一个感受到灭顶之灾的,是田国富。
他通过自己的渠道,几乎在周明轩行动的同时,就捕捉到了那令人魂飞魄散的风声。那一刻,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高育良疯了?!他怎么能主动交代?!他难道不知道这会牵连出多少人?!
田国富在自己装修奢华的办公室里如同困兽般来回踱步,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衬衫。高育良这棵大树一旦连根拔起,他这些依附其上的藤蔓,必将暴露在烈日炙烤之下,无所遁形。
他想起自己与高育良那些隐秘的资金往来,想起在人事安排上的诸多默契操作,想起背后“三爷”那边若有若无的指令……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猛地抓起加密电话,手指却颤抖得几乎按不准号码。
必须自救!必须尽快切割!
或者……寻找新的靠山?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省委一号楼的方向,沙瑞金……他会保自己吗?
消息传到陆则川这里时,天光尚未大亮。
他站在别墅二楼的露台上,望着东方天际那抹将明未明的鱼肚白,清晨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却让他异常清醒。
祁同伟肃立在他身后,汇报着周明轩那边的紧急动员以及各方隐约的异动。
“书记,高……他这一步,太突然了。”祁同伟的声音带着一丝残留的难以置信,以及对昔日恩师命运的复杂感慨。
陆则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那片正在苏醒的城市。
汉东省的权力核心,正在经历一场悄无声息却又天翻地覆的裂变。
他预料到高育良会倒,却没料到是以这样一种近乎自我毁灭的方式。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或者说,是绝望到了何种地步?
他想起高育良那总是带着儒雅微笑、运筹帷幄的脸,想起他书房里那些昂贵的紫檀家具和古籍,想起他谈及“文人气节”时的自得……这一切,都将随着他的主动坦白,轰然倒塌,化为乌有。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压在陆则川的心头。
这不是胜利的快感,而是一种目睹大厦倾颓、无论其根基如何腐朽都难免产生的物伤其类之感。
同时,一股更加巨大的压力也随之而来。高育良留下的权力真空和混乱局面,需要他来稳定;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和疯狂反扑,需要他来应对。
“同伟,”陆则川终于开口,声音在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冷冽,
“通知下去,我们之前的所有部署,即刻起进入最高戒备状态。你亲自负责,确保周部长及其工作组的安全万无一失。同时,严密监控各方动向,尤其是……田国富,以及可能与此案有牵连的所有人。”
“是!”祁同伟凛然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陆则川独自留在露台上,晨曦的第一缕光刺破云层,照亮了他冷峻的侧脸和眼中不容动摇的决意。
惊蛰已至,春雷乍响,涤荡污秽的暴风雨,终于要来了。
而此刻,在省委家属院那栋别墅里,高芳芳还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试图维系一切的温柔梦境中。
她对窗外已然变色的天空,一无所知。
一场足以将她整个世界彻底撕裂的风暴,正朝着她,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