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被正式审查的消息,如同在汉东政坛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表面上的惊涛骇浪被严格控制在一定层级之下,但水面下的暗流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汹涌奔腾。
人人自危,各自盘算。
田国富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逼到墙角的‘疯狗’。往日里精心维持的圆滑世故、左右逢源的面具,在高育良这座靠山轰然倒塌后,彻底碎裂。
‘恐惧’吞噬了他的理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坐以待毙,结局只会和高育良一样,甚至更惨。
他必须主动出击,制造混乱,把水搅浑,只有这样,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至少能拖延时间,等待京城那边或许可能(但他心里清楚希望渺茫)的救援。
他锁死办公室的门,用备用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因为紧张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而显得嘶哑:
“是我!听着,情况有变,高育良完了!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目标?”
“陆则川!他现在是众矢之的,也是我们最大的威胁!”田国富几乎是低吼出来,“硬碰硬我们不行,但他不是没有弱点!那个孙连城,就是个又臭又硬的石头,可以利用!还有……高芳芳!”
他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高育良倒了,他女儿现在就是个惊弓之鸟,精神估计已经崩溃了!想办法接触她,套话,录音!哪怕只有一句对陆则川不利的抱怨,我们也能把它放大,制造舆论,就说陆则川冷酷无情,对落难岳父一家步步紧逼!”
“还有……查!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查陆则川和那个苏念衾!我不信他们之间干干净净!只要抓到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把他拉下神坛!”
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疯狂地撕咬着所有能想到的目标,试图用污秽拖住那个正以无可阻挡之势碾压过来的巨人。
“动作要快!要隐蔽!不惜代价!”田国富对着电话低吼,额头上青筋暴起。
放下电话,他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他知道自己在玩火,甚至可能加速自己的灭亡,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
与此同时,陆则川正在主持召开一个紧急的办公会,议题是“当前形势下确保汉东经济社会平稳运行”。沙瑞金也出席了会议,神情严肃,话语不多,但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强调着“稳定”二字。
陆则川的发言冷静而务实,没有提及高育良案半个字,全部围绕经济调度、民生保障、安全生产展开,部署周密,指令清晰。
他展现出的强大控制力和定力,让一些原本心怀忐忑的干部稍稍安定了下来。
但坐在角落里的祁同伟,神经却始终紧绷着。
他太了解田国富这类人的行事风格,困兽犹斗,其行必险。
会议间隙,他借着倒水的机会,凑到陆则川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汇报:
“书记,田国富那边有异动,通讯频率异常增高,似乎在紧急联络什么人。另外……夫人那边,情绪极不稳定,独自离开了家,司机报告说她状态很不好,去了……去了高家老宅方向。”
陆则川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锐利的光,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知道了。加派人手,确保高家老宅外围安全、安静。另外,重点盯住田国富和他那几个核心关系人,一旦有违法违规举动,立即控制,不必请示。”
“是!”祁同伟心领神会。陆则川这是要张网以待,既要防范田国富狗急跳墙伤害高芳芳,也要等着他自己把罪证主动送上门。
……
高家老宅。
昔日门庭若市的小楼,此刻被一种死寂般的氛围笼罩。
吴慧芬哭得几乎晕厥,被保姆搀扶着躺在床上。高芳芳失魂落魄地冲进父亲的书房,里面的一切还保持着高育良离开时的样子,仿佛他只是临时出去开会。
她抚摸着父亲宽大的书桌,冰冷的红木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墙上还挂着一幅高育良颇为喜爱的字画,上面写着“宁静致远”。多么讽刺!
“爸……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啊……”她喃喃自语,眼泪无声地滑落,混合着之前牛奶的污渍,在脸上留下狼狈的痕迹。
她恨父亲的不检点,恨他毁了这个家,毁了她的一切。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巨大恐惧和无助。
陆则川不接她电话,避而不见。以往那些巴结她的夫人闺蜜们,此刻电话要么关机,要么无人接听。世态炎凉,她第一次体会得如此深刻。
她跌坐在父亲常坐的那张椅子上,蜷缩起来,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着玻璃,更添几分凄冷。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高女士,请节哀。关于高书记的事情,或许另有隐情。如需帮助,或想了解内幕,可联系这个号码。一个同情您处境的人。”
高芳芳猛地坐直身体,死死盯着那条短信。另有隐情?同情我的人?
绝望之中,哪怕是一根稻草,她也想抓住。她颤抖着手指,几乎就要回拨过去。
但就在按下拨号键的前一秒,她脑海中忽然闪过陆则川那双深邃而冷静的眼睛……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撞在墙上,屏幕碎裂,彻底黑屏。
她不能!她不能再给任何人抓住把柄的机会!不能再给陆则川……给她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尽管这个世界已经倾覆,但残存的一点理智和那点可怜的、属于“陆太太”的骄傲,让她在最后的崩溃边缘,刹住了车。
她趴在冰冷书桌上,失声痛哭。
哭声在空荡寂寥的老宅里回荡,被窗外的雨声掩盖。
雨幕中,高家老宅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祁同伟派来的人正严密监视着周围的动静。
他们看到了高芳芳冲进去,也看到了那辆试图接近、又因他们的存在而迅速离开的可疑车辆。
消息很快传回。
陆则川听着祁同伟的汇报,目光落在窗外连绵的秋雨上。
田国富,果然忍不住了。
而高芳芳……她最后的这点清醒,或许是她在这场劫难中,唯一能为自己保留的一点体面。
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周明轩:
“周部长,关于田国富的问题,我认为,可以加快节奏了。”
风雨已至,危墙将倾。
是时候清理掉那些在墙角疯狂挖掘、试图让整面墙倒塌的蝼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