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艾的身体骤然绷紧,
短短几天,天翻地覆。
她本是趁着难得的休假来京州,享受几天寻常夫妻的温馨。
谁料,变故如此突然。
赵瑞龙——
这个名字本身就意味着没有底线。
她比谁都清楚,这个肆无忌惮到敢用高层隐私作筹码的狂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些画面倘若流传出去……她几乎不敢深想。
那将不仅仅是她个人的毁灭,更会彻底断绝侯亮平任何平反的可能,并将钟家钉死在永恒的耻辱柱上。
她只是来休假的,却仿佛一脚踏入了精心编织的罗网。
男人的威胁精准地扼住了她的命门。
见她终于不再反抗,他得意地哼了一声,重新调整摄像机。
冰冷的镜头缓慢而残忍地掠过她被撕扯的衣领下裸露的肌肤、手腕上刺目的红痕。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最终无力地闭上眼,任由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内心仅存的、微弱的呼救声被无尽的绝望淹没——她知道,不会有人来。
她此刻的孤立无援,正源于她放下了戒备,以妻子的身份,而非钟家的女儿或纪检干部的身份,踏入这座城市。
她无从得知,此刻的钟家老爷子正为她弟弟钟伟挪用公款的铁证而震怒焦灼,权衡着利弊得失;
而沙瑞金,正审视着赵瑞龙发来的、意有所指的“合作”提议,指尖轻敲桌面,算计着每一步的价码。
她,一个本以为只是来探亲的妻子,已从可能的执棋者彻底沦为了棋盘上任人宰割的弃子,
其价值仅在于换取更大局面的所谓“稳定”。
男人终于拍够了。
他心满意足地收起摄像机,又用手机对着瘫软在床、衣衫破碎、泪痕斑驳的钟小艾录制了一段短视频,确保每一处狼狈都被清晰记录。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走向门口。
临出门前,他回头投来冰冷的一瞥,嘴角是毫不掩饰的残忍:
“赵总让我带个话:这,只是开始。”
“告诉侯亮平,在里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清楚了!”
“你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要是管不住嘴,逼赵总走到最后那一步……那就大家一起完蛋,看谁更难看!”
房门“咔哒”一声沉重落下,死寂瞬间吞噬了房间,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
她挣扎着坐起身,颤抖的手指徒劳地试图拢住已成碎布的衬衫,遮掩住满身的狼狈与冰冷的空气。
清冷的月光从窗帘缝隙渗入,恰好照亮床头柜上手机突然亮起的屏幕。
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毒:
“管好侯亮平的嘴!权衡轻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不好过,钟家和侯亮平一个都别想逃!——赵。”
钟小艾颤抖着拿起手机,指尖冰凉刺骨。
她死死盯着那行字,尤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白日里陆则川冰冷的警告——“钟家再敢插手,黑料悉数奉上”——亦在耳边回荡。
一次本该舒缓身心的探亲之旅,竟成了将她拖入无底深渊的噩梦开端。
她跌撞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将刺骨的冷水狠狠泼在脸上。
钟小艾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地砖上蜷缩了多久。
嚎啕的痛哭最终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喉咙嘶哑,眼眶干涩刺痛。
但奇妙的是,当情绪的风暴彻底席卷而过,内心那片被摧毁的废墟上,反而显现出一种死寂的平静。
极致的绝望像一桶冰水,浇熄了所有无用的慌乱和自怜,迫使她从一片狼藉中抬起头。
“不能就这样完了。”
“绝对不行。”
她撑着洗手台,双腿发软地站起身。
镜中的女人依旧狼狈不堪,但那双刚刚还一片死寂的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一点微光,
那是冰冷燃烧的恨意,是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开始用冷水仔细清洗脸颊,用毛巾一点点擦干。
动作缓慢,却异常稳定。她甚至梳理了一下纠缠打结的头发。
做完这一切,她拿起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赵”的威胁短信依然刺眼。
但她没有再流泪,也没有愤怒地想要摔掉手机。
她极其冷静地操作着手机——
不是回复,而是将这条短信,连同之前那个男人拍摄后留给她的部分的短视频(她强迫自己冷静地看着它,分析拍摄角度和背景),一并加密备份,并上传至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云存储空间。
然后,她删除了手机本地的备份和发送记录。
赵瑞龙以为这些是羞辱她的工具,是让她闭嘴的枷锁。但现在,在她眼里,这些东西开始变了性质。
它们也是证据,是刀柄。
既然对方已经毫不留情地撕破了脸,那她也不能再有任何幻想。
她坐了下来,从酒店的便签簿上撕下一张纸,拿起笔。
笔尖在纸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开始快速而清晰地书写:
对方目的:非单纯羞辱。核心是威慑,确保侯亮平在审查中保持沉默,利用我及钟家声誉作为人质。证明侯亮平案确有隐情,且对方极度害怕他开口。
对方手段:下作,但有效。利用我此次私人行程、卸下防备的状态,精准打击。说明我的行踪被密切关注,对方对我及钟家现状(包括父亲可能的态度)有准确判断。
我方劣势:孤立无援。钟家可能为自保选择切割。沙瑞金态度暧昧,难以依靠。他们敢这样雷霆出击,必定事先早有安排,我即便是钟副主任,但事先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看来官方渠道暂时堵塞,甚至也不能联系秦局长。只能等秦局长电话,这次不仅是针对侯亮平,甚至可能是我,以及整个钟家。
潜在突破口:
那个执行者:能找到并控制他吗?他是赵瑞龙的死士?(这些需要以后着手,不是当下需要考虑的)
证据本身:视频与短信的发送源头、技术特征能否追踪?(需要绝对可靠的技术支持)
侯亮平:他到底掌握了什么?对方如此害怕的究竟是什么?(必须设法与他建立单向联系,传递信息:我已遭威胁,但我未屈服,坚持到底。还是侯亮平真的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他一直在欺骗我,那么我们的婚姻和感情又是什么?)
下一步行动:
立即:更换住处,切断当前可能被监控的一切联系(包括这个房间的电话、可能被动手脚的物品)。
寻求支援:不能依赖家族和沙瑞金。必须启用绝对可靠的“暗线”。
反击策略:暂时隐忍,麻痹对方。对外表现出被吓垮、屈服顺从的假象。暗中收集、固定所有证据,厘清对方逻辑链条。等待时机,或者…创造时机。
写到这里,钟小艾停下笔,将纸上的内容又看了一遍。
然后,她拿起打火机,将这张纸点燃,看着它在她带来的烟灰缸里化为灰烬。
她的脸上不再有泪痕,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之前的恐惧和屈辱被深藏起来,转化为一种更强大的力量——
一种属于纪检干部的、善于在迷雾中寻找漏洞、在绝境中谋划反击的冷静力量。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无助哭泣的受害者。
她重新变回了钟小艾。
她拿起手机,删掉了那条威胁短信的接收记录,然后拨通了酒店前台的电话,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你好,我需要换一间房。另外,请帮我预订明天返京的最早一班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