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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顺狞笑着撕毁合同:“白纸黑字,你签了字,合作社就是东洋人的!”

山田推过一沓钞票:“姜小姐,技术该属于世界。”

姜芸忽然笑了,指尖抚过合同签名处。

“赵村长,您这签名用的墨水,倒是新鲜。”

她抽出金针,针尖蘸了点唾液,轻点签名——

墨迹晕开,露出底下伪造的印章轮廓。

“盘金绣讲究‘万针一线’,造假也该有点耐心。”

乡长带人破门而入时,赵德顺正瘫坐在地。

姜芸看着窗外飘雪,灵泉空间里,修复的《百鸟朝凤》突然裂开一道细纹。

“白纸黑字,你签了字,合作社就是东洋人的!”赵德顺的声音像钝刀刮过生锈的铁皮,刺耳又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他猛地扬手,那份薄薄的、却承载着姜芸所有心血的合同,被他狠狠撕成两半,碎片像垂死的蝴蝶,打着旋儿飘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指着地上的纸片,又指向姜芸,脸上的横肉因为激动而颤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姜芸脸上:“看见没?看见没!这就是证据!你姜芸,为了钱,把祖宗的手艺卖给小日本!你还有脸说偷税?你这是卖国!”

会议室里那盏昏黄的白炽灯泡,随着赵德顺的动作剧烈地摇晃起来,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汗酸和一种阴谋发酵的酸腐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

山田脸上那层谦恭的假面终于彻底剥落。他不再掩饰眼中的贪婪和势在必得,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轻轻推到姜芸面前的会议桌上。信封鼓鼓囊囊,里面塞满了东西,边缘被撑得棱角分明。他操着生硬的普通话,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傲慢:“姜小姐,技术,该属于世界。东洋丝绸株式会社,能给你的,比这个穷乡僻壤多得多。这些,”他用手指点了点信封,“只是定金。签了这份补充协议,”他指了指桌上那份他带来的、印着日文和繁体字的崭新合同,“你的合作社,你的‘盘金绣’,都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国际舞台。这是双赢。”

那厚厚的信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姜芸的视网膜上。里面是钱,是足以让整个村子里的人眼红心跳、甚至不惜出卖灵魂的巨款。它无声地诱惑着,也无声地嘲笑着。嘲笑着姜芸的坚守,嘲笑着合作社姐妹们日夜赶工的汗水,嘲笑着那些在针尖上流淌的、属于这片土地的血脉。

赵德顺见姜芸盯着信封不语,以为她被震慑住了,得意地嘿嘿一笑,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姜芸身上,浑浊的呼吸喷在她耳侧:“怎么?怕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签了山田先生的合同,我……我还可以在乡里替你美言几句,把偷税漏税那档子事按下去。不然,”他压低了声音,却字字如毒蛇吐信,“你姜芸,还有你那帮穷姐妹,都得进去!蹲大牢!看你那点破手艺,在牢里还能不能绣出花来!”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姜芸的脖颈,越收越紧。合作社姐妹们惊恐的脸庞,小满那双亮晶晶、充满信任的眼睛,王强在病床上苍白的面容,还有母亲留下的那件《百鸟朝凤》……无数画面在姜芸脑海中飞速闪过。愤怒像滚烫的岩浆,在她胸腔里奔涌冲撞,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她能感觉到口袋里那根金针的冰冷,仿佛在汲取着她掌心的血,也汲取着她心中翻腾的怒火。

就在赵德顺以为胜券在握,山田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的锐利时,姜芸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像初春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缝隙,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它没有丝毫温度,反而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分。赵德顺和山田都愣住了,他们预想过姜芸的愤怒、恐惧、哀求,却唯独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诡异的笑容。

姜芸没有看赵德顺,也没有看山田。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份被赵德顺撕碎的合同上,尤其是那两片写着她“签名”的碎片。她伸出手,动作缓慢而稳定,指尖轻轻拂过那片写着“姜芸”二字的纸面。

“赵村长,”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静,却像冰锥一样,清晰地刺破了会议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您这签名用的墨水,倒是新鲜。”

赵德顺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胡……胡说八道!什么墨水?这就是你姜芸自己签的字!白纸黑字,赖不掉!”

姜芸没有理会他的咆哮。她缓缓地、郑重地,从口袋里抽出了那根金针。针身在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内敛而冰冷的光泽,针尖一点,是她掌心被刺破处渗出的、尚未干涸的殷红血珠。她没有擦去血迹,反而将针尖凑到唇边,伸出舌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蘸了一点自己的唾液。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和神秘。赵德顺看得一头雾水,山田则眯起了眼睛,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姜芸手中的针。

姜芸的目光重新落回那片写着她名字的合同碎片上。她屏住呼吸,手腕稳定得如同磐石,将那根蘸着唾液、带着血迹的金针,极其精准地、轻轻地点在了“姜芸”二字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赵德顺张着嘴,咆哮声卡在喉咙里。山田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体。

就在针尖触碰到墨迹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声响,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

那墨迹,那原本清晰流畅、仿佛一气呵成的“姜芸”二字,在针尖的触碰下,如同被施了魔法,瞬间开始晕染、扩散!黑色的墨迹像活了一般,迅速向四周的纸面渗透、蔓延,将原本清晰的签名变成了一团模糊丑陋的污渍!

更令人震惊的是,随着墨迹的晕染,那团污渍之下,竟然隐隐透出了另一个轮廓!一个更加方正、更加刻板、带着明显印泥痕迹的轮廓——那分明是一个印章的形状!一个不属于姜芸,甚至不属于合作社任何人的印章形状!

“这……这……”赵德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浑浊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那晕开的墨迹和底下透出的印章轮廓,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脸上的横肉不再因为得意而颤抖,而是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抽搐。他猛地想起,那份合同,是他让村会计连夜伪造的!为了模仿姜芸的字迹,他们用了特制的、极易晕染的墨水!为了掩盖伪造的签名,他们又在上面加盖了一个伪造的合作社公章!可这墨水……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晕开?这印章……怎么会这么快就透出来?!

姜芸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赵德顺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又淡淡地瞥了一眼山田那张震惊中带着一丝惊疑的脸。她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冰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这肮脏的阴谋:

“盘金绣讲究‘万针一线’,每一针都要力道均匀,丝丝入扣,容不得半点差池。造假,”她顿了顿,金针在指尖轻轻捻动,针尖的血珠在灯光下闪烁着妖异的红光,“也该有点耐心。赵村长,您这墨水选得倒是省事,可惜啊,它见不得唾液,更见不得真章。”

“真章?什么真章?!”赵德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绝望的疯狂,“你血口喷人!这是陷害!是诬告!我要告你!我要……”

他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会议室那扇陈旧的、包着铁皮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足了力气,“砰”地一声巨响,猛地撞开!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门口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正是乡长李建国。他脸色铁青,目光如电,锐利地扫过室内狼藉的景象,扫过地上撕碎的合同碎片,扫过赵德顺那张惨白扭曲的脸,扫过山田那副强作镇定的表情,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姜芸身上。姜芸手中那根染血的金针,桌上那晕开的墨迹和透出的印章轮廓,以及姜芸脸上那抹平静到近乎冷冽的神情,都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赵德顺!”李建国的声音如同炸雷,在狭小的空间里轰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滔天的怒火,“你涉嫌伪造合同、挪用公款、诬告陷害!跟我们走一趟!”

跟在李建国身后的两名穿着制服的公安干警,立刻上前,动作迅捷而有力,一左一右,牢牢架住了早已瘫软如泥、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的赵德顺。

“不……不是……李乡长……你听我解释……是姜芸……是她……”赵德顺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双腿软得像面条,被干警半拖半拽地往外带。经过姜芸身边时,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恐惧,死死地瞪着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如同濒死的野兽。

山田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惊愕、慌乱、羞恼、还有一丝被愚弄的暴怒飞速交替。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拿桌上那份崭新的补充合同,却被姜芸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和警告。山田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他深深地、意味不明地看了姜芸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贪婪未遂的恼恨,有计划落空的挫败,更有一丝被看穿底牌后的忌惮。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西装,在李建国冰冷的注视下,低着头,快步从门口挤了出去,消失在风雪交加的夜色里,像一条仓皇逃窜的影子。

会议室里,只剩下姜芸、李乡长,以及地上的狼藉和那份被撕碎又揭露了真相的合同。

“姜芸同志,”李建国看着姜芸,语气缓和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和敬佩,“辛苦你了。我们接到举报,又查了账目,发现赵德顺挪用公款的证据链很完整,没想到他竟敢……唉!你受委屈了!”

姜芸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缓缓地、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将那根染血的金针放回口袋。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心里的沉重,这点痛似乎微不足道。她看着窗外,夜色浓重如墨,雪花依旧在无声地飘落,覆盖着村庄,也覆盖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合作社的方向,应该还亮着灯吧?小满她们,还在等着她。

“账目我们会尽快核实清楚,合作社的查封也会马上解除。”李建国继续说道,“至于这个山田……”他皱了皱眉,“东洋人,心思不简单。你以后要多加小心。”

姜芸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她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赵德顺的倒台,只是扫清了眼前的障碍。但山田的贪婪,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并未离开。那份被撕碎的合同,那份崭新的补充协议,还有山田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更重要的是……

姜芸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过自己的鬓角。那里,似乎又增添了几分冰冷的触感。她没有去数,但一种源自生命深处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悄然蔓延开来。灵泉空间里,那件被她耗费巨大心血和寿命修复的《百鸟朝凤》,在刚才她情绪最激荡、怒火最盛的时刻,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那原本完美无瑕、流光溢彩的凤凰尾羽上,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却触目惊心的细纹。

那道细纹,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姜芸强撑的平静。

她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看着乡长和干警们忙碌地处理现场,看着地上那片晕开的墨迹和透出的伪造印章……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只有口袋里那根金针冰冷的触感,和鬓角新增的白发带来的沉重,无比清晰。

针尖上的生死局,远未结束。而她赖以支撑的灵泉,似乎也已走到了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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