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空荡荡的,只摆着几张铺了白布的椅子,连点茶水都没有。
老太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埋怨王家人实在太不懂规矩了。
又忍不住埋怨秦景月,若不是这个孙女惹出祸事,王家何至于如此怠慢?
没多一会儿,就见内堂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个身着素色锦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哀伤,正是王丞相的大儿子王修礼。
王修礼目光扫过三人,落在老太太身上时略一颔首,又朝秦朝朝拱了拱手,
“秦老夫人,安澜县主,秦乡主,里面请吧。母亲的灵堂设在后园,几位既是来吊唁,便先去给母亲上柱香。”
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却比管事多了几分规矩。
老太太赶紧应着:
“该当的,该当的,我们这就去给王夫人上香。”
说着,又狠狠剜了秦景月眼,示意她走路稳当些。
秦景月被那眼神看得心头发虚,脚步踉跄了一下,和秦朝朝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进了后园。
后院挂着素白的孝幔,里面烛火通明,王夫人的灵柩停在正中,供上摆着瓜果祭品,香炉里插着三炷香,烟气袅袅升腾。
灵堂里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还有和尚诵经的声音。
王夫人的几个后辈正跪在蒲团上烧纸,还有几个吊唁的宾客,见王修礼引着人进来,全都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望过来。
王香雪正对着门口,见三人进来,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秦景月和秦朝朝,
手里的火钳“哐当”一声砸在铜盆里,溅起火星子差点点燃了桌上铺着的白布。
王修礼见这个妹妹又要惹事,沉声道:
“香雪,不得无礼。”
又转向老太太和秦朝朝,语气淡淡:
“老夫人,县主,乡主,请上香。”
侍女递过三支香,老太太接过,对着灵柩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将香插进香炉,嘴里念念有词:
“王夫人一路走好……”
秦景月刚要依样上香,王香雪一声怒喝:
“慢着!”
王香雪猛地站起身,指着秦景月和秦朝朝,
“谁让你们就这么上香的?害死我母亲、气病我父亲,一句‘一路走好’就想算了?今日你们俩必须给我母亲跪下磕头谢罪!磕到我满意为止!”
秦景月手一抖,香差点掉在了地上,她往后退了两步,眼圈瞬间红了,眼泪说来就来:
“香雪姐姐,我真的没有……你实在要我跪,我跪就是。”
“可我二妹妹是正经的县主,有封号在身,给王夫人下跪不合规矩啊,要不,我替她给王夫人磕头赔罪,我妹妹就免了吧?”
这话看似在帮秦朝朝,实则是暗指秦朝朝若不跪就是摆架子,又表现出自己善良、懂事、隐忍的样子。
一句话,就把矛头指向了秦朝朝。
老太太赞许地看了秦景月一眼,觉得这个孙女能为别人着想,还是挺懂事的。
果然,王香雪闻言冷笑一声,目光死死锁着秦朝朝:
“县主又如何?我母亲因你们秦家的人含恨而终,别说她是县主,就是公主来了,也得给我母亲磕这个头!”
这话可谓嚣张至极,灵堂里的诵经声不知何时停了,原本上完香准备离开的几个宾客也停下了脚步,
在场的人目光齐刷刷落在秦朝朝身上,有悲愤,有审视,还有等着看她如何下不来台的冷漠。
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刚直起来的腰杆又悄悄弯了回去,想开口打圆场,却被王修礼一个冷淡的眼神堵了回去。
秦景月垂着头,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她算准了王香雪虽恨极了自己,但更容不得秦朝朝这个皇帝的未婚妻。
王香雪这话一出,秦朝朝要么违心下跪丢了县主颜面,甚至丢了皇家面子,
要么硬气拒绝坐实“冷漠骄纵”的名声,反正怎么都讨不了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秦朝朝身上,连王修礼都皱着眉看她,显然也觉得她该表个态。
秦朝朝看都没看秦景月那点小动作,她上前一步,手里的三炷香在烛火上引燃,青烟笔直升起,映得她神色平静无波。
“王小姐节哀,”
她收起平日里的甜笑,声音清润,又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上香吊唁是晚辈的礼数,王夫人仙逝,我心怀哀戚,磕头谢罪却需有名目。”
她转向王修礼,微微点了点头:
“王大人,敢问王夫人仙逝,是官府定论,还是有实证指向,此事与我直接相关?”
王修礼被问得一噎。
他娘是听闻王香雪在宫里与侍卫苟且,被一群人当场堵在房里,气急攻心,才气死的。
他爹是也是为这事,加上亲眼看见自己的结发妻子断气,才中风的。
带人去堵门的是秦景月的丫鬟,说到底,还不是王香雪自己生了害人的歹念,又棋输一着,才落得如此下场。
这个总闯祸的妹妹能骗别人,怎么骗得过他这个大哥?
论法理,确实够不上“直接相关”,更别提牵扯到秦朝朝头上。
他不过是因为亲娘被气死,亲爹中风还瘫在床上,王家的天都塌了,
这事跟秦家怎么都脱不了关系,心里正窝着火没处发,
只要王香雪不做出太出格的事,他就当看戏了。
这被秦朝朝一问,王修礼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
王香雪却不管这些,只红着眼吼道:
“若不是你们秦家姐妹一肚子坏水,我母亲怎会气死?你别想狡辩!”
秦朝朝眼睛微微眯起,昨晚王家那些劫杀她的杀手,十有八九跟这个王八小姐脱不了干系。
今日见到她,王香雪不但不躲着点,还要扑上来咬她,嘿嘿,这可是自己撞上来的,怪不得别人了。
“我何来狡辩?”
秦朝朝收起平日里的软萌,将燃着的香举过头顶,对着灵柩深深一拜,动作端正肃穆,
“其一、王夫人之逝,前因后果,大家都心照不宣。如果王小姐真不记得了,我倒是可以帮你回忆回忆。”
王香雪一听秦朝朝拿这事来说事,无异于当众打她的脸,刚才那股子歇斯底里的气焰矮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