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守陵太监的供词
皇陵地宫暗格中的发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死寂的宫廷中激起无声却剧烈的涟漪。贴满封条的箱笼与那盛放着密信账册的铁盒被锦衣卫严密看守,凌云鹤与裴远马不停蹄,携着这骇人听闻的物证,再度叩响宫门。
养心殿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空气仿佛冻结了一般。宪宗皇帝的面色在听闻地宫所见、亲眼验看那铁盒中的密信与账册后,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捏着那封写着“烛龙”、“双影”、“贵人”字眼的信纸,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这些字眼在他眼中燃烧,化作冰冷的火焰。
“守陵太监……”皇帝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给朕——严加审讯!撬开他的嘴!朕要知道,这‘烛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将爪子伸进朕的皇陵!那‘贵人’又是谁?!”
“臣遵旨!”凌云鹤与裴远齐声领命,心中却无半分轻松。他们知道,这绝非一次简单的审讯。
诏狱最深处的刑房里,火光跳跃,将墙壁上各种狰狞刑具的影子拉长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霉腐混合的刺鼻气味。
原皇陵守陵太监总管,曹正,被铁链锁在冰冷的石墙上。他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面皮白净,却已失了宫中养尊处优的光泽,只剩下惊恐过度后的惨白与蜡黄。身体微微发抖,囚服已被冷汗浸透。
凌云鹤并未着官服,仍是一身青衫,坐在刑房中央唯一的木椅上,平静地看着他。裴远按刀立在身侧,目光如鹰隼。
“曹公公,”凌云鹤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地宫暗格,我们已经找到了。里面的东西,你也清楚。陛下震怒,此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你是想自己说,还是等这些家伙事帮你开口?”他目光微微扫过墙上的刑具。
曹正身体一颤,链子哗啦作响,哭嚎道:“凌大人!冤枉啊!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那暗格……奴婢从未进去过!定是有人陷害!对!是周显!是周显栽赃陷害!”
“周显?”凌云鹤语气转冷,“他确实指认了你,说是你暗示他挪用治河款项,修缮地宫,并言乃宫中贵人授意。”
曹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道:“他胡说!血口喷人!奴婢区区一个守陵太监,哪有胆子暗示侍郎大人!更不敢假传宫中贵人之意!他这是临死还要拉垫背的!凌大人明鉴啊!”
“哦?”凌云鹤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直视曹正闪烁的双眼,“那你如何解释,地宫石壁的机关如此隐蔽,若非熟知内情之人,绝难发现并开启?那些银两珍宝上的灰尘积年,与你值守皇陵的时间吻合?还有这封信——”
他拿起那封密信的抄本(原件已呈送御前),轻轻抖开:“‘烛龙’、‘双影符’、‘待时机成熟’……曹公公,这些词,你作何解释?莫非也是周显写好,塞进你那暗格里的?”
看到那信纸,曹正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厉害,眼神中透出极度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索命的厉鬼。他猛地低下头,牙齿咯咯作响,却死死咬住,不再吐露半个字。
“曹正!”裴远厉声喝道,“事到如今,你还想顽抗到底吗?那些钱财来路,你心知肚明!‘烛龙’究竟是什么组织?宫中贵人又是谁?说!”
曹正只是拼命摇头,涕泪横流,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却紧咬牙关。
凌云鹤观察着他的反应,心中了然。这恐惧,并非全然来自朝廷律法,更深的是对那“烛龙”及其背后之人的畏惧。
他换了一种方式,语气稍缓:“曹公公,你可知陛下对此事之重视?你若能幡然醒悟,戴罪立功,指认出幕后主使及‘烛龙’真相,或可求陛下法外开恩,饶你家人性命。若一味抵赖……”他顿了顿,声音转冷,“便是欺君罔上,罪同谋逆,株连九族之祸,就在眼前!”
“家人……”曹正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恐惧与一丝求生的渴望交织。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刑房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快速经过。
曹正像是被这脚步声惊醒了,刚到嘴边的话猛地咽了回去,眼中的挣扎瞬间被更大的恐惧取代。他死死盯住房门方向,仿佛那外面有噬人的猛兽。
凌云鹤与裴远也察觉到了异样,对视一眼。裴远立刻示意门外守卫去查看。
曹正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神涣散,喃喃自语:“不能说……说了……都得死……全都得死……”他忽然像是发了癔症,猛地用头撞向身后的石墙!
“拦住他!”凌云鹤喝道。
裴远动作极快,一个箭步上前,手掌垫在曹正额头与石墙之间,阻止了他的自戕。但曹正却像是彻底崩溃了,身体软倒,口中溢出白沫,眼神开始翻白。
“他怎么了?”裴远惊疑,按住他脉门。
凌云鹤蹲下身,捏开曹正的嘴,只见他舌根深处似乎藏有什么东西的残渣,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奇异甜香混合着苦杏仁的味道散发出来。
“极乐散?!”凌云鹤脸色一变,“他何时服毒的?!”
但此刻已无人能回答。曹正的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瞳孔彻底散大,呼吸戛然而止。他的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仿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看到了远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刑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凌云鹤缓缓站起身,面色阴沉得可怕。人,就在诏狱严加看管之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灭口了。用的,还是与之前官员死亡现场发现的、同源的“极乐散”!
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检查他全身!看毒药藏于何处!”凌云鹤冷声下令。
狱卒上前仔细搜查,最终在曹正囚衣的领口夹层里,发现了一小片几乎被唾液浸透、融化殆久的诡异暗红色蜡丸残片。
毒药,是早已藏好的。那经过门外的脚步声,或许并非偶然,而是一个催命的信号。
凌云鹤看着曹正死不瞑目的尸体,心中寒意更甚。
“烛龙”的阴影,不仅笼罩皇陵,更深深刻入了这帝国最高监狱的铜墙铁壁之内。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恐惧本身,已然指明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