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遁荒山避人祸 稚子无邪暖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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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小院。 夜浓如墨。
油灯早已熄灭，唯有一线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棂缝隙，在坑洼的泥地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空气凝滞，压抑得令人窒息。张简和李氏和衣躺在土炕上，眼睛睁得老大，在黑暗中徒劳地瞪着低矮的屋顶，耳边只有彼此粗重紧张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掠过树梢的、带着哨音的夜风。
摇篮里，张小鱼似乎也被这无形的紧张氛围感染，睡得并不踏实，小脑袋在枕头上不安地转动，发出细微的哼唧。而张无尘，依旧是他特有的、近乎死寂的安静，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独自沉在那个冰冷孤绝的梦境深处。
李氏的手，紧紧攥着胸前贴身藏着的一个小小硬物——那是她当年出嫁时，母亲塞给她的唯一一件陪嫁，一枚磨得光滑的铜平安扣。冰凉的铜片几乎要被她的体温捂热，却丝毫无法温暖她冰冷恐惧的心。白日里村民异样的目光、丈夫绝望的怒吼、还有那决定离乡的沉重，如同沉重的磨盘，反复碾压着她的神经。
张简的手，则按在炕沿下——那里，藏着一把他平日砍柴用的、磨得锋利的柴刀。粗糙的木柄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却也提醒着他身为父亲和丈夫，却被逼至如此境地的屈辱与无力。他的耳朵竖起着，捕捉着院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风声？虫鸣？还是……潜行靠近的脚步声？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与等待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突然！ 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硬物……撞击……院门……门栓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夜的……死寂！
张简和李氏……如同……被……冰冷的……针……狠狠……刺中……浑身……猛地……一僵！呼吸……瞬间……停滞！
来了！ 真的……来了！
紧接着！ 窸窸窣窣—— 极其轻微的、仿佛有人用极薄的刀片或铁丝……插入……门缝……试图……拨动……那……并不牢固的……木头门栓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那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鬼祟……和……一种……志在必得的……急切！
李氏……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那……惊骇的……尖叫……脱口而出！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泪水……瞬间……涌出……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张简……额头上……青筋……暴起……另一只……按在……柴刀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眼中……爆发出……骇人的……血丝……和……一种……要与……来犯者……同归于尽的……疯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哇——！！！”
一声……响亮到……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婴儿……啼哭……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李氏……身边……炸响！
是张小鱼！ 这小家伙……不知是……被……那……拨弄门栓的……细微声响……惊扰……还是……本能地……感知到了……门外……那……浓郁的……恶意……亦或是……纯粹……被……父母……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所……感染……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他……此生……最为……猛烈……的……一次……哭嚎！
这哭声……不再……是……平日……撒娇……或……饿了……的……哼唧……而是……充满了……一种……原始的……、……穿透力……极强的……、……仿佛……能……撕裂……黑夜……的……愤怒……与……警告！小小的身体……在……襁褓中……剧烈地……扭动……蹬踹……展现出……惊人的……力量！
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哭声，显然也完全出乎了门外之人的预料！
那……窸窣……拨弄……门栓的……声音……猛地……一滞！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啼哭……狠狠……吓了一跳！紧接着……一阵……极其……慌乱……的……、……压抑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门外的人……猝不及防下……踉跄着……后退……撞到了……什么……随即……一切……声响……都……消失了……只剩下……张小鱼……那……震耳欲聋的……、……持续不断的……哭嚎……在……死寂的……村庄……夜空中……孤独地……回荡！
张简和李氏……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爆发……也……惊得……愣住了！但……仅仅……是一瞬！张简……猛地……反应……过来！
“走！”他……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绝境……逢生的……果断！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跳下土炕……先将……炕上……依旧……沉睡……的……张无尘……连同……襁褓……一把……抱起……紧紧……搂在……怀里！
李氏……也……慌忙……抱起……哭得……声嘶力竭……的……张小鱼……手忙脚乱地……安抚着……跟着……丈夫……跌跌撞撞地……冲向……后门！
张简……用……肩膀……猛地……撞开……那扇……平日里……只用来……堆放……杂物的……简陋……后门！门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得……人……透骨……生寒！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生活了……数年……的……小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割舍的……痛楚……随即……便被……更加……坚定的……求生意志……取代！
“快！”他……低促地……催促……着……妻子……率先……一步……踏入了……门外……那……浓得……化不开的……、……未知的……黑暗……之中！
李氏……抱着……依旧……哭闹……不休的……张小鱼……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一眼……屋内……那……熟悉的……土炕……、……桌椅……还有……地上……张小鱼……掉落的……那个……草编……蚂蚱……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却……毫不犹豫地……跟着……丈夫……冲入了……黑夜！
一家四口……如同……惊弓之鸟……仓皇地……消失在了……张家村……沉沉的……夜色……与……呼啸的……夜风……里……甚至……来不及……带上……任何……像样的……行囊……只在……炕头……留下了……几枚……散乱的……铜钱……和……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幼科推拿精要》……
身后……那……被……张小鱼……哭声……惊得……暂时……退却的……恶意……似乎……并未……远去……如同……隐在……黑暗中的……毒蛇……依旧……在……某处……冷冷地……窥伺着……等待着……下一次……扑咬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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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郊野岭。 冷月孤星。
夜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裸露的皮肤，带走仅存的热量。脚下的路崎岖不平，遍布碎石和枯枝，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四周是黑黢黢的、张牙舞爪的树影，风吹过时发出呜咽般的怪响，仿佛隐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鬼魅。
张简抱着张无尘走在最前，用自己的身体为妻儿抵挡着最为凛冽的寒风。襁褓中的无尘依旧安静，只是那苍白的小脸在冰冷的月光下，几乎透明得没有一丝血色，微弱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张简的心紧紧揪着，时不时就要停下来，用自己冻得发麻的脸颊去贴一贴儿子的额头，感受那微弱的、却依旧存在的冰凉气息，才能稍微安心。
李氏抱着张小鱼跟在后面，步履蹒跚。张小鱼的哭声早已止歇，或许是哭累了，或许是感受到了父母极致的紧张与疲惫，他只是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不安地四处张望，小嘴紧紧抿着，偶尔发出几声细微的、带着委屈的抽噎。李氏的胳膊早已酸麻得失去知觉，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她的发髻散了，衣衫被荆棘划破了好几处，冷风直往里面灌，冻得她瑟瑟发抖。
“相……相公……歇……歇一会儿吧……”李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喘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张简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妻子苍白憔悴的脸，在月光下如同凋零的白花。他又低头看看怀中气息微弱的无尘，再看看妻子怀里虽然安静却明显受到惊吓的小鱼，一股巨大的酸楚和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找了一处背风的大岩石，扶着妻子坐下。岩石冰冷刺骨，但此刻也顾不上了。李氏一坐下，几乎就要瘫软下去，怀里的张小鱼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虚弱，又小声地哼唧起来。
“别怕，小鱼儿，别怕，娘在……”李氏慌忙拍抚着儿子，声音虚弱地安慰着，自己却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张简将张无尘小心地放在妻子身边，脱下自己那件早已被寒风吹透的、并不厚实的外袍，不由分说地裹在了李氏和小鱼身上。
“相公！不可！你……”李氏急了，想要推拒。 “穿着！”张简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没事。你抱好小鱼儿，看好无尘。”他说着，蹲下身，开始用力揉搓自己冻得僵硬的手臂和腿脚，试图让血液流通起来，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浓密的黑暗，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可疑的声响。
寒冷、饥饿、恐惧、疲惫……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啃噬着这一家四口。前路茫茫，后有隐忧，他们如同被遗弃在荒原上的幼兽，脆弱而无助。
就在这时—— 被李氏抱在怀里的张小鱼……忽然……停止了……哼唧。他……扭动着……小脑袋……黑亮的……眼睛……看向了……被……放在……母亲身边……依旧……沉睡……的……哥哥……张无尘。
小家伙……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好奇……又……似乎……本能地……感知到了……哥哥身上……那……不同寻常的……冰冷……与……死寂。他……伸出……一只……冻得……有些……发红……的……小胖手……努力地……、……笨拙地……朝着……张无尘……的……方向……抓挠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咿呀声。
李氏以为小儿子是饿了或是冷了，正要安抚，却见张小鱼……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索要……吃食……或……怀抱……而是……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去够……哥哥……冰凉……的……小手。
终于……他的……小手指……碰到了……张无尘……露在……襁褓外的……一点点……指尖。
就在……指尖……相触的……刹那—— 张小鱼……身上……那……因为……寒冷……和……惊吓……而……有些……萎靡的……气息……似乎……突然……活跃了……一丝？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暖……的……生机……如同……冬日……里……破土而出的……第一棵……嫩芽……顺着……那……相触的……指尖……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流向……张无尘……冰冷……的……身体……
沉睡中的张无尘……那……几乎……冻结的……眉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暖石……虽然……未能……融化……坚冰……却……漾开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那……一直……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也……仿佛……极其……微弱地……动了动……
这……极其……细微的……变化……发生得……无声无息……甚至连……近在咫尺的……李氏……都……未曾……察觉……只以为……是……寒风……吹动了……孩子的……襁褓。
但张小鱼……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他……不再……试图……抓挠……只是……将……自己的……小手指……就……那么……轻轻地……搭在……哥哥……冰凉……的……指尖上……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哥哥……安静的……睡颜……嘴里……发出……极其……轻微的……、……满足般的……哼唧声……仿佛……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然后……小脑袋……一歪……靠在……母亲……怀里……竟是……就……这样……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嘴角……还……带着……那……一点点……天生的……、……无忧无虑的……弧度……
这……短暂……而……无声的……交流……如同……黑暗……寒冬……里……悄然……亮起的……一星……烛火……虽然……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温暖了……张无尘……冰冷……梦境……的……一隅……也……无声地……慰藉了……父母……那……饱经……恐惧……与……风霜的……心。
张简回过头，恰好看到小儿子依偎着妻子沉沉睡去的模样，看到大儿子似乎也比之前安稳了一丝的睡颜（或许只是他的错觉），他那颗被冰封绝望充斥的心，仿佛也被这微小的一幕悄然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重新站起身，将柴刀紧紧握在手中，目光再次投向漆黑未知的前路，嘶哑着声音，却带着一丝重新凝聚起来的力气： “夫人，再坚持一下。天……快亮了。”